飄天文學 > 血蓑衣 >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殫精竭慮(二)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柳尋衣,背主弒父也許是你人生最大的不幸,但能有蕭谷主這般疼愛你的母親……又何嘗不是你的大幸?唉!”

  唏噓作罷,洵溱漸漸從沉思中清醒,恍然發現自己的雙腿不知何時已變得十分沉重。

  剛剛與蕭芷柔的一場對話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激蕩。

  畢竟,二人輩分不同、地位懸殊,洵溱不得不強提著一口氣方才能與蕭芷柔分庭抗禮,不至于在氣勢上淪落下風。

  然而,“虛張聲勢”對精力損耗極大。當洵溱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將一身冷汗緩緩褪去,整個人宛若經歷一場生死鏖戰,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皆疲憊的近乎虛脫。

  關上房門,用手攙扶著墻壁,踉蹌著走向銅盆,用濕帕輕輕擦拭臉頰,努力讓自己混沌的精神清醒幾分。

  “砰、砰砰!”

  然而,未等洵溱緩口氣,緊閉的房門再一次被人敲響。

  “何人?”

  “洪寺、嚴順、雷震求見大小姐!”

  聽到門外的回答,洵溱迅速將濕帕投入銅盆。深吸一口氣,令自己倦乏的眼神再度恢復明亮。

  “進來吧!”

  當洪寺幾人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入時,洵溱已精神奕奕地端坐桌旁,并為他們斟好四杯清茶。

  “拜見大小姐……”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洵溱一邊滿不在乎地打斷他們叩拜施禮,一邊用審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掃過。

  當他看到洪寺、嚴順、雷震身旁的人竟然不是袁孝,而是一張唯唯諾諾的陌生面孔時,不由地一怔,好奇道:“你是何人?”

  “回……回稟大小姐,小人‘袁大海’,奉我家老爺之命前來拜見……”

  “你家老爺是……袁孝?”

  “回稟大小姐,是……是袁孝。”袁大海結結巴巴,神態舉止頗為忸怩。

  事覺蹊蹺,洵溱黛眉微蹙,故意試探:“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這……”袁大海一愣,慌亂作答,“小人不知……不不不!小人知道……”

  見袁大海說話顛三倒四,雷震勃然大怒,厲聲呵斥:“一會兒知道、一會兒不知道,你他媽到底知不知道?”

  “大小姐饒命!小人知道,剛剛只是一時口誤……”怛然失色的袁大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由于內心極度惶恐,以至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小人在沈州見過大小姐……”

  “大小姐,我看這個袁大海……八成是個憨貨。一問就緊張、一嚇就哆嗦,不是心里有鬼,就是這里有問題。”嚴順用手朝自己的腦袋指了指,低聲道,“袁孝是不是吃錯藥?竟派這樣一個蠢東西來見大小姐,他……”

  “袁孝在哪兒?”洵溱用眼神打斷嚴順的譏諷,又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向袁大海說道,“你不要跪著,坐下喝杯茶。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你不必緊張。”

  “我……”

  “我什么我?大小姐讓你坐你就坐,嘰嘰歪歪像什么男人?”

  雷震粗暴而蠻橫地將不知所措的袁大海拽到洵溱身旁,強行將他按在凳子上。

  “抬起頭,看著我。”洵溱將一杯茶推到袁大海面前,不急不緩地問道,“告訴我,袁孝為什么不來?”

  “老爺說……賢王府今晚不太平,他擔心節外生枝,不敢輕舉妄動。”戰戰兢兢的袁大海雙手捧著茶杯,斷斷續續地答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盡管告訴我,我一定如實轉達。”

  “你什么時候拜入袁孝門下?在袁府……擔任何職?”

  “小人七年前進入袁府,一直在下院伙房干活……”

  “伙房?”

  袁大海此言一出,不僅令洵溱一愣,同時令洪寺、雷震、嚴順大吃一驚。

  “鬧了半天,原來你只是給袁孝燒火做飯的下人?難怪一副慫包樣,一問三不知。”雷震肆無忌憚地冷笑揶揄,“袁孝是不是瘋了?竟然使喚一個下人向大小姐復命……”

  “行了!”

  洵溱玉手一揮,不勝其煩地打斷忿忿不平的雷震三人,一雙美目死死盯著誠惶誠恐的袁大海,凝聲道:“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袁孝……是不是出事了?”

  “出事?”袁大海一臉錯愕,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老爺生龍活虎,什么事也沒有。”

  “當真?”

  “小人寧死也不敢欺騙大小姐,老爺真的沒事。來此之前,老爺親口囑咐我,見到大小姐一定要恭恭敬敬,千萬不能失禮……”

  “我知道了。”望著信誓旦旦的袁大海,洵溱莞爾一笑,“其實,我沒有什么吩咐,只是找袁孝聊聊天。辛苦你白跑一趟,喝完這杯茶……回去休息吧!”

  “哦!”

  見洵溱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袁大海連忙將茶水囫圇吞下,又朝面面相覷的洪寺、嚴順、雷震依次拱手作揖,而后逃也似的離開客房。

  “大小姐,他……”

  “有問題的不是他,而是袁孝。”袁大海走后,洵溱的笑容漸漸凝固,“一個時辰前,慕容白來過這里。為何他不怕節外生枝,偏偏袁孝不敢輕舉妄動?縱使無法脫身,袁孝為何不派一名精干的手下,偏偏選一個糊里糊涂、呆頭呆腦的伙夫?他究竟是在故意敷衍?還是迫不得已?又或者……他想通過袁大海向我暗示什么?”

  “前天晚上,袁孝和我們一起議事,當時……沒有察覺他有問題。”洪寺回憶道,“為何兩天不見……”

  “也許問題就出在這兩天……”洵溱沉吟道,“可慕容白告訴我賢王府一切如常,并沒有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袁孝遇到什么麻煩,或者……他被清風揭穿身份,賢王府不可能如此平靜。”

  “會不會是慕容白撒謊?”嚴順心念一轉,大膽揣測,“他會不會是清風和凌瀟瀟安插在我們身邊的奸細?”

  “不可能!”雷震斬釘截鐵地否認,“如果慕容白有問題,雷某早就死了。”

  “也許他想放長線釣大魚……”

  “這……”經洪寺一番“提醒”,雷震不禁心生動搖,“應該……不會吧?謝玄與慕容白情同手足……”

  “也許……謝玄也有問題,天知道他們在醞釀什么陰謀……”

  “信口開河,簡直越說越離譜!”見洪寺、嚴順你一言、我一語地猜忌謝玄和慕容白,洵溱面色一沉,語氣不善地出言訓誡,“我知道你們和袁孝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更是榮辱與共的兄弟。你們不愿意相信問題出在袁孝身上,我也不愿意。但你們不能為掩飾袁孝的嫌疑,故意抹黑謝玄和慕容白。如此意氣用事,接下來是不是打算將蕭芷柔、騰三石、云追月也拖下水?那我呢?你們要不要連我一起懷疑?”

  “大小姐息怒,我等萬萬不敢!”

  見洵溱大發雷霆,洪寺三人無不嚇得臉色一變,紛紛跪倒在地,惶惶不安地向她叩首賠罪。

  “今夜將你們叫來,一是問問你們準備的如何。二是向袁孝打聽清風的動向。三是向洪寺追問洪洋的情況。現在看來,三件事沒有一件能令我順心。”袁孝的一反常態,洪寺三人的避重就輕,再加上自身的疲倦,令洵溱難以保持平日的氣量與風度,變得有些焦慮、煩躁、易怒,“這一次,是你們與中原門派第一次聯手。人家已經蓄勢待發,偏偏你們在關鍵時刻錯漏百出。如果因此耽誤少秦王的計劃,會有什么后果……你們心里清楚。”

  “大小姐息怒,我等知錯!”

  “洪舵主,我有沒有冤枉你?”洵溱陰陽怪氣地問道,“如果你已經找到洪洋的下落,我馬上收回剛剛的話。”

  “大小姐神機妙算,洪某確實……確實沒有找到洪洋的下落。”豆大的汗珠順著洪寺的臉頰向下流淌,此時的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我就知道!”

  “啪!”

  忍無可忍的洵溱將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直將跪在面前的三人嚇得心神一顫。

  “我不希望再從你們口中聽到無謂的抱怨和牢騷,更不希望你們三位步袁孝后塵,再出現任何意外。無論是意外的‘驚喜’,還是意外的‘驚嚇’,我統統不要!我只要你們盡心盡力做好分內的事,不要找任何借口推諉搪塞!”洵溱一字一句地告誡,“記住你們的身份,早已不是上京四府的‘土霸王’,而是西律武宗中原四大分舵的舵主。柳尋衣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如果他出現任何閃失,你們一個也休想活命。還有,袁孝的事你們不必多心,各自回去準備,一切按計劃行事。”

  “遵命!”

  “下去吧!”

  “是……”

  在洵溱頗為不耐地催促下,膽戰心驚的洪寺三人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郁結難舒的洵溱目光復雜地注視著搖曳跳動的燭火,口中不住地呢喃自語,“袁孝啊袁孝……你應該是我最值得依仗的人,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砰!”

  就在洵溱心煩意亂,苦思不解之際,虛掩得房門猛然被人撞開。

  緊接著,滿身酒氣的秦苦在秦大、秦二、秦三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闖入房間。

  “我的‘洵溱大小姐’,整整一晚上……你將七大姑、八大姨見了一圈。燕瘦環肥,各有千秋……說也說了、笑也笑了、哭也哭了、罵也罵了……怎么樣?現在是不是輪到翻小弟的‘牌子’了?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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