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諜邊關 > 第七十七章 商議
  應童和裴介混跡在黑暗地帶和市井之間,從來沒有人給他們講這些西南乃至天下大事,此時聽得俱都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夜色卻仿佛更暗了幾分,這是黎明要到來的前兆,光明總是在極度黑暗之后瞬間降臨到大地上的。

  米玉顏看了看二人的表情,知道他們一時片刻可能無法接受這些離他們生活極度遙遠的東西,便挑了件他們可能略有聽聞的事情來說:

  “先帝登基后不久,盂南發生的那件滅門案,二位可曾聽聞?”

  被突然發問,裴介的腦袋還略微清明些,稍微想了想才問道:“姑娘說的,可是合德初年,兩朝帝師左家滿門被滅的那樁案子?”

  米玉顏見裴介果然知曉,便點了點頭:“正是從這樁案子之后,盂南王府才真正一統整個西南官場,最后給朝廷的交代,卻是舉重若輕,說是左家囂張跋扈,搶占良民田產,逼良為匪,招致滿門被屠,還傾力剿匪,抓住了匪首,做成了如山鐵證。”

  “可事實上,這不過就是新君即位,盂南王府急于亮劍于朝廷,這么做看上去很蠢,實際上卻是一舉幾得,起碼一舉穩住了西南官員的騎墻心態,還從不明真相的百姓那里,得了個為民做主的賢德名聲,還震撼了匪幫,直接讓朝廷不敢輕舉妄動,更沒有官員再敢隨意入西南。”

  “不僅如此,朝廷也因此對盂南王府存在這件事,形成了極大的分歧,直接為盂南王府爭取了更多的光景,好在西南布局。如今他們大約已經形成可以對抗朝廷之力,所以今上登位這幾年,這西南倒是安寧得很,可是這暴風雨要來臨之前的安穩,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那位新君,還有眾多忠于朝廷的臣子,不可能不把盂南王府看成疥癬之疾,所以,西南這片天,定然已經安穩不了多久了,戰爭一起,便是生靈涂炭,到時候,二位又當何去何從?”

  應童微微瞇了瞇眼:“我二人本就如同蟲豸一般,總有能討一條活路的辦法,倒是姑娘這么一大家子,又該何去何從?”

  米玉顏面無表情看向裴介和應童:“人生而為人,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和作為,為何要把自己當成蟲豸?你們闔族的血仇,還有裴二哥僅剩的表姐,你們都忘了,都不顧惜了嗎?難不成,在你們二人心里,只有讓鮮血染紅這西南遍地,才能了卻你們心中的仇恨?”

  裴介和應童俱是臉上一白,依照他們的能為,想報仇,確實只能趁亂伸些手腳,否則,便是根本想都不敢想。

  裴介輕聲道:“姑娘,不是我二人壞了心思,只是我二人便如蚍蜉一般,蚍蜉撼樹,從來都是笑話,但凡能有一絲機會,我二人也是絕不會罷休的。姑娘說的這些,我二人讀書不多,只能聽個一知半解,依姑娘之見,我二人在此等家國大事面前,還能有一絲用處?”

  “有,怎么沒有?你二人要能力有能力,要本事有本事,就是想得少了些,試問若這西南不是如此這般黑暗,行的都是光明大道,你二人又如何能遭遇這般家破人亡之境地?”

  “如若世間清明,百姓安居樂業,裴二哥你可以好好讀書,說不得此刻早已金榜題名。應六哥你家武館應該也會廣收門徒,你家中兄弟出個武舉人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你們覺得,你們的仇人究竟是誰?更何況,你們眼中的仇人,不過就是那婆娑暗城,可若是沒有盂南王府,可會有婆娑暗城之存在?依我之見,婆娑暗城極有可能便是盂南王府的一個棋子,或者爪牙而已!”

  “否則的話,為何婆娑暗城能在盂南王府眼皮子底下做大到如此地步?”

  應童和裴介被米玉顏這番話說得眼睛越睜越大,卻是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夜色卻在一瞬間變淡了,從峽谷東望,厚重的云層似乎再也罩不住烏金的光芒,曙光泛出地平線,泛出五彩斑斕,直射心魄。

  米玉顏沖東邊抬了抬下巴:“黑暗,不過如此而已,天行大道,誰又能攔得住?”

  裴介和應童也不知是被米玉顏那些話亂了心神,還是被這黎明的曙光眩了目,又或是被米玉顏那俾睨一切的氣概給鎮住了,俱是半晌都沒回過神,待得回過神來,卻是對視一眼,裴介才緩緩抬首看向米玉顏:“依姑娘的意思,我二人的大仇,只有盂南王府倒了才算是真正得報?”

  “你二人在婆娑暗城多年,如今跳出其外再回頭看,可覺我適才所言有什么不對?”

  裴介和應童從來也不是蠢笨之人,很多時候不過是人在局中,一時看不清前路罷了,他們一直都有懷疑婆娑暗城背景不簡單,卻沒想過是如此不簡單,此刻被米玉顏點破,自是如同被曙光照亮了晦暗不明的內心,瞬間便認同了米玉顏所說。

  更何況,依照米玉顏才剛那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即便婆娑暗城后頭站的不是盂南王府,卻也只有朝廷滅了盂南王府,才能將婆娑暗城這顆毒瘤徹底鏟除。若依靠他們二人的力量,想要就這樣破掉婆娑暗城,便如癡人說夢,可若是朝廷真的出手,婆娑暗城斷無存在之理。

  想到這里,應童不由心頭一熱:“姑娘覺得,朝廷真能把盂南王府給滅了,然后鏟平婆娑暗城?”

  “事在人為,朝廷想的,只怕不僅僅是滅了盂南王府,而是要肅清整個西南,像婆娑暗城這樣的毒瘤,又怎可留他為禍人間?可這肅清西南,也有許多方法,是刀兵相見,血流成河,還是兵不血刃,最大程度上護得我西南百姓周全,卻要看朝廷的本事了。”

  “對我們這些人來說,這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地方,這里有我們的父母親族,有我們的根,我們雖然沒有多大能為,卻也能力所能及的事情,若能保全這片故土之安寧,便是最大的造化了!”

  群山在側,峽谷幽長,東方初升的曙光從深邃的遠方印射過來,米玉顏就那樣無畏無懼地迎著光抬著頭,如玉的面龐光芒四射,裴介和應童再次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那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大慈悲,不由心頭熱血也齊齊涌了上來……

  一時間,裴介心意已決,拱手便道:“我二人當初逃出婆娑暗城,除了尋一條生路,其余心愿便是寧愿站著死,也不愿再跪著生。姑娘這樣的氣概,著實令我二人心折,蒙姑娘不棄,我二人愿以此殘生附驥,只愿平生能見一次,姑娘說的這般朗朗乾坤!”

  應童也不等米玉顏看向自己,跟著便道:“當初裴二為了救我一條命,硬生生帶著我從虎狼窩里殺出一條血路,又蒙姑娘相救,才撿了這條命回來,應童此身,但憑驅遣,若是真的見到姑娘所說清明盛世,也不枉二位救回我這條命,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便如二人看米玉顏一般,她也從二人身上看到了從前千軍萬馬當前,軍中男兒為家國不惜此身的男兒英豪之氣。

  米玉顏要的就是這股子氣勢,只是這里不是真正的刀槍相對,血肉相搏都在明里的戰場,若是真有千軍萬馬在眼前,這兩個人跟著自己陣前走上一遭,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本就一身的武藝,很快便會磨練出來。

  可當前的形勢,卻是更需要勇氣、耐心和智慧以及百折不撓的決心,有什么事,是能讓這兩人能很快獲得成就感,并且建立更強大的信念呢?

  米玉顏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眼下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第一件,便是找出郁家那位姐兒,先把這藺南城里的魑魅魍魎清一清再說,這樣將來即便戰起,有山門相助,起碼藺南城關起城門,還能守上一守。”

  應童和裴介此時也已經冷靜下來,應童如今混跡在藺南城的乞丐其中,雖然還沒能像死去的老乞丐那樣一呼百應,卻也儼然成了主心骨,自然對這些暗地里的事情更加了解。

  尤其是郁家姐兒這事,明擺著和胡家的事,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倘真能一舉把胡家這個叫人膽寒的黑窩給挑了,也算是給那幾位為了一條狗而死去的乞兒們,報了這生死大仇。

  若是真能把郁家姐兒找出來,那更是大功德一件,他們這些被拐出來的人,以及家里曾經丟過孩子的,從來都是把拐子們當成天底下一等一的大罪人,便是能救出一個毫不相干的,也是一種極致的宣泄。

  米玉顏的話,讓應童在熱血過后茫然片刻,便找到了目標,當即便點頭道:“從胡家下手,確實是這件事的關鍵,只是姑娘,您怎么能確定,那位郁家姐兒尚在人間?”

  米玉顏搖了搖頭:“我不確定,但是既然我們都覺得這件事便著落在這個胡員外身上,有什么法子能最快把事情弄清楚?”

  應童有些訝然道:“姑娘的意思,是想直接從胡員外身上下手?”

  米玉顏笑了笑:“現在還不確定,所以要查上一查,若這個胡員外當真罪大惡極,也不是不行。”

  “他們家那些家丁興許不足為懼,可他們家那些惡狗,姑娘卻要……”應童連忙搖頭。

  裴介一直沒說話,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此時卻笑了起來:“若這胡員外真是惡行累累,這些事對姑娘來說,都沒什么難為,六哥你直管先查便是。”

  應童看了裴介一眼,當下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不過卻有些不解道:“裴二你什么意思,聽你這話,這事兒你似乎不想插手?”

  裴介沒答他的話,反而看向米玉顏道:“姑娘,我剛想起一件事,只覺得是郁家姐兒被劫走的另一種可能性。”

  米玉顏對裴介這種頭腦清明,自己有想法的人,自然是更加欣賞,當即便道:“二哥直管說便是。”

  裴介指了指已經能看見綠色的碧水潭,連著峽谷泛光的水面道:“若是這幾個人,在此處便已被劫走,這潭水上游峽谷水深且長,還連著許多的溶洞,這些溶洞上下相通,人從水路劫進山里,藏進溶洞待上數日也罷,又或是趁著事主家中還沒反應過來,當日便轉走,都不是什么難事。”

  米玉顏雙目微瞇,并沒有說話,應童卻先反應了過來:“裴二你的意思,這事兒還是山匪干的?”

  此處雖與藺南山主峰相去甚遠,卻也還在山門范圍之內,怎會有匪幫出沒,米玉顏念及此,不由問道:“六哥為何有此一問?”

  裴介連忙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樣的地形,最易被土匪當作窩點,我們西南的山匪為何屢剿無功,一是這些山匪從來都是狡兔三窟,二是不管哪個窟,都是易守難攻,不得其門而入不說,還會留有后路,所以這些溶洞便是他們最喜歡的匪窟之一。”

  “若論起對這種地形的熟悉,山門中的仙師,可不及他們。他們興許不敢在此處結寨,可若說擄走幾個人,他們還是敢的。只是我有此一想,倒并非覺得這事兒就是山匪們自己要干的,若是受托于人,又或是里外勾連都不是沒有可能,那位胡員外能把米糧生意做這么大,不可能和匪寨全無往來。”

  應童這才點了點頭:“這話倒是,山匪們絕對不會自己去捅馬蜂窩,無論是官府還是山門,都是他們避之不及的,獨門到底難成林,他們還是缺少硬碰硬的底氣,不過若還是和胡員外有關,倒是不若姑娘所說,擒賊先擒王為妙,也省了許多手腳不是?”

  裴二還沒說話,米玉顏卻問道:“二哥想從匪寨下手,是覺著這郁家姐兒指不定現在在山匪手里?”

  裴二連忙點頭:“姑娘要拿住胡員外的目的之一,總是要把郁家姐兒先找出來,城里城外的事,交給六哥便差不多了,倒是周遭這些匪寨,我都知曉一二,走上一遭打探一番,若真有什么信兒,也好過全無準備不是?”

  裴二這番話,對米玉顏,可就真是意外之喜了,這還真是摟草打兔子,沒想到還打出了一窩兔子,若是真能摸清這些匪寨的藏身之處,將來肯定能有大用處。

  米玉顏正準備表示自己可以同去,裴介卻又加了一句:“除此之外,還有個人,我可以先去找來問問。”

  米玉顏被裴介這句話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應童卻瞬間反應過來,搖著頭道:“裴二,這事兒不行,你一個人做不下來,若真一定要去,我定要跟著。”

  裴介點頭道:“我就沒打算一個人去,咱們兄弟,打虎一起上,總得叫他瞧瞧,咱們兄弟還好好兒活著,從此以后也叫他夜夜不得安睡。”

  米玉顏挑了挑眉毛,大約明白了這二人準備去找誰,不禁笑了起來,這裴介果然是個有勇有謀的,她當即便道:“這么有意思的事兒,怎能撇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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