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諜邊關 > 第七十八章 無赦
  進了婆娑暗城的地界兒,其實要找八爺,譚八爺并不難,尤其是對于應童和裴介這兩個混跡婆娑暗城多年的人來說。

  應童在婆娑暗城之時,干的都是盯梢跟蹤的活兒,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上頭有任務之后,除了緊急出動要殺人越貨之類的勾當,會直接發指令給譚八所處的無赦堂,其余都是要先發給應童所在的無跡堂。

  由無跡堂來摸清外圍和底細,甚至制定計劃,再把這些交給無赦堂,由他們來完成任務,無跡堂還會從旁策應,同時無跡堂還承擔著監視婆娑暗城包括匪寨、各塘口、鬼市交易等等職責,一旦發現背叛或是別的貓膩,執行城主法令的,也是無赦堂,所以應童和譚八是經常有交集的。

  至于裴介,原來所屬是無數堂,專門負責把暗城里的交易指令發送出去,例如押送人貨或是別的跟搶劫有關的貨物,就是發送到匪寨,若是涉及到鐵器或是礦石、藥材等管制貨物,指令則會直接送到無赦堂,他們就要負責押送,還有從外面接單然后轉達的事,也是通過無數堂匯總,再轉給無跡堂或是無赦堂。

  簡單點說,就是無數堂是婆娑暗城生意的中轉站,而無跡堂是搞情報和監視的,無赦堂則是執行法令的劊子手。

  聽裴介和應童交替說明婆娑暗城內部的各堂口情況,米玉顏不禁笑道:“五臟俱全啊,果然不簡單。”

  轉過藺南山脈的東側尾端,即便天色已暗,前往盂南山脈的山路,也能看得分明了,三人俱都身著黑衣,尤其是蒙著面巾之后,均是換了副模樣。應童生生長高了一尺,米玉顏成了個弱冠青年,而裴介則變成了位長髯須客,胡須比面巾還長。

  三人腳程極快,不過轉瞬間,已經過了盂南山脈和藺南山脈的埡口,此處若是按照尋常練家子的腳程,要進入譚八所在之處,若是熟路,也得五六個時辰,不過裴介帶的這條路,卻是從無赦堂的無赦谷過去,直接從后山翻過去,悄無聲息便能接近譚八日常待著的站口。

  所謂無赦谷,其實就是婆娑暗城處置門人之地,這是兩山錯位移出的一處深谷,東邊是陡峭筆直的怪石飛瀑,瀑布水下深潭,便是無赦谷,潭水便稱無赦潭,無赦潭中冤魂無數。

  西邊盡是林深不知處的密林,遮天蔽日,無赦堂放任林中惡獸無數,半山腰卻有一處大溶洞,穿出去再過一片野梅林,山路不過三五里,一片平坦,無赦堂便在此修屋蓋梁,好一處修羅場上的錦繡之地。

  當然這里還是婆娑暗城醫堂所在,為何把醫堂設于此地,絕不是因為此處風光絕美,便于養傷養病,從應童之遭遇便可知,不過是離無赦谷方便而已,因為但凡進了無赦醫堂,基本也就意味著老天不赦了。

  大約一個時辰之后,三人已經到了無赦潭邊,齊齊往山上看去,應童竟不自覺咬緊了牙關。

  出逃那日應童雖然高燒,可從無赦堂逃下無赦谷那一段,他卻是極為清醒的,因為裴介自知若是背著他走山洞出來就穿密林,是絕對過不了林中惡獸那一關的。

  緊急之下,裴介也管不了那么多,花光了這些年攢下來的積蓄,從鬼市花高價買了兩粒還魂丹,兩粒清心丸,也不管那么多,找到應童便一股腦兒讓他服了下去,就為了能讓他盡快清醒過來,能和自己一起,從西南角那處陡峭的山脊跳下去。

  后有追兵,前面是懸崖峭壁,那就是一場豪賭,那一刻他們都沒有別的選擇,只是相視而笑,攜手而行,他生,他便生,他死,他也絕無茍活的可能。

  就是這場豪賭,讓兩人博下了一條命,今日想起,依舊是汗濕脊背,米玉顏看二人表情,便問道:“那日,你們便是從這處跳下來的?”

  裴介只是抿唇頷首,應童卻語帶不甘:“我不過是生了膿毒之癥而已,若能允我去萬壽觀看診,早就治好了,他們卻是百般阻撓,拖到高燒昏迷,就把我送到這吃人的地方,當日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裴二苦心綢繆,我只怕早就葬身在這谷底了。”

  裴介依舊沒有說話,那一日他擔的風險,遠比應童知道的要多,此刻只能輕嘆了口氣。

  米玉顏眼簾微闔,她不想在此時放出什么豪言壯語,只輕聲道:“那時拼死一搏,才能換得如今的陽關大道,我們就怎么下來的還怎么上去,如何?”

  裴介自知米玉顏的厲害,也不多客氣,只干脆做了安排:“我打頭帶路,六哥走中間,姑娘在最后,如何?”

  應童自知輕身功夫在這三人里是最差的,裴介這么安排,實際上是最保險的,只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有勞姑娘看顧一二了。”

  米玉顏搖頭笑道:“不忙,你們先用兩粒瑤生丸調息一二,然后就把這山脊當成練功場,經過這兩日調理,你們體內的氣機應該都通暢了,正好解此練練氣息控制,若我所料不差,此處如今對你們來說,已然幾乎與平地無異,這可比水上功夫容易。”

  裴介很是贊同:“我也覺得,雖說從前我也能上去,但是還是要費把子力氣,但是今日我們行了這么久,我一點疲憊之感都沒有,應當是姑娘教的法子起了作用,不過我也試過像姑娘那樣,在樹頂站樁,卻是怎么也站不穩的,得閑姑娘能教導一二嗎?”

  米玉顏見裴介此時還有空說閑話,便知他是真的胸有成竹,當即便笑道:“山門教授弟子控制氣息的方法,是在竹頂站樁,裴二哥要不要試試?”

  應童聽出了米玉顏話語中的戲謔之意,也跟著點頭:“我看行,裴二你放心,我定會在下面給你兜著,不讓你摔個鼻青臉腫。”

  裴二輕輕笑了出來,也不再理會二人的打趣,只從懷里掏出米玉顏給的藥丸,塞了兩粒到嘴里,席地而坐,開始調息起來,應童見狀,連忙跟著照做,反倒是米玉顏在潭邊找了塊巨石坐了下來,遙遙望著突然顯得極遠的天空……

  半刻鐘之后,二人調息已畢,三人開始按照裴介的安排,次第沿著山脊一路往上,無驚無險,只一刻鐘便到了那處大溶洞的外頭,穿過溶洞,由裴介領著,接近了譚八日常起居的那處小院后面。

  說是小院,其實由于位置特殊,這里并沒有什么圍墻之類的阻擋,米玉顏耳力極佳,老遠便聽到兩個男子說話的聲音,從亮著燈的那間主屋里傳了出來。米玉顏不由皺了皺眉頭,本以為夜深人靜,此時潛入時機最為合適,應該能神不知鬼不覺把譚八控制住,哪知卻突生了這樣的變故。

  米玉顏當即示意裴介和應童靠后,這二人經歷從那么陡峭的山脊上來,到底氣息還是有些亂,她干脆決定一個人摸過去看看情況,因為她隱約聽見里面提到了走馬川,這是藺南州下轄的一個縣,和南甌女國最東邊的高山隔著峽谷相望。

  裴介和應童雖然聽不到屋內有人說話,卻也看到了那室內燃著燈火,也自知現下尚且不是最佳狀態,貿然接近三人都會有暴露的風險,便聽令隱在旁側的一棵大樹后面。

  米玉顏越是接近,聽得越發清楚:“余三爺,這事兒既然已經到了我跟前,遲早定會給你個說法,實在犯不著你這么晚跑一趟。”

  米玉顏已經聽出屋里除了譚八,另外只有一個人,這人氣息控制極好,應該不是個好對付的,他說的這話也是軟硬兼施:

  “八爺,我也不想擾你清凈,只是眼看著就快過年了,這是秋糧啊,拖了這么久,我只怕是二面都不好交代,往后這條路誰還敢走?我們守規矩,一聲不吭,可保不齊他們自家嚷出來,咱們可是兩家都沒臉。”

  這是被黑吃黑了?米玉顏不知道里面是個什么人,但是通過婆娑暗城買賣糧食,必然是見不得光的生意。事情還涉及到走馬川,米玉顏眉頭微皺,直覺這事兒說不得和那位胡員外脫不開干系,他如今可是藺南城里做米糧生意的大莊家。

  譚八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我的人去過藺南城,也去過走馬州,都沒有聽到絲毫動靜,不是我們收了銀子不辦事,實在是無憑無據的,兩廂傷了和氣,后頭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那位被稱作余三爺的話卻是越說越硬:“八爺,咱可不是公堂斷案,若是真能過到明路上,我也不犯著求到你這里,主要是我們家大老爺平日里事務也確實繁忙,顧不上過問這些許小事,若真到了他跟前,便不是我私底下半夜走這一遭了。”

  米玉顏看不到譚八的表情,但敢在他面前如此硬話軟說的,只怕也不是一般人,而且他話語中的意思,還從見不得光的地下說到了明面上,那他口中的大老爺究竟是什么人?

  “余三爺犯不著拿我譚八如此作難,那么多糧沒了,你們說是他胡大做的鬼,胡大卻是叫的撞天屈,關鍵是到現在我們也沒見到過那些糧,拿到了東西那叫人贓俱獲,拿不到東西就是空口說白話,我這里也為難得很。”

  “你們為難什么,你說你們去過藺南,可有打聽清楚,他胡大今年從雋城收的夏糧沒能運進來?沒了這批糧,他拿什么應對大軍那里的供給?拿什么私放給南甌?拿什么包圓藺南那么多張嘴的口糧?你說你們沒看見糧,那是因為那些糧食入了他的口袋就已經變成了銀子。”

  “鐵證如山,你們有何難為?無非就是怕被枕頭風吹折了腰!”

  “余三爺,你這話就難聽了,再怎么說,枕頭風那也是風,我們小胳膊小腿的,實在是容易折!”

  米玉顏聽到椅子移動的聲音,應該是那男子便起身邊冷笑道:“好,即使如此,我也無話可說,還有十日,我的賬便要報上去,八爺好自為之!”

  “好走不送!”譚八的聲音再次響起。

  旋即,米玉顏聽到門開了,應是那人大踏步走了出去,這廂譚八倒是灑脫,跟著關了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直接吹了燈,上床去睡了。

  米玉顏重又退回到裴介和應童隱身的地方,應童做了個手勢,問要不要去跟蹤先前那人,米玉顏搖了搖頭,她覺得若是應童去跟,很有可能被那人發現,再說他們這次主要還是沖著譚八來的,沒必要橫生枝節。

  等了一炷香的光景,估摸著譚八應該已經睡著了,米玉顏又悄無聲息挪到她先頭聽墻根的位置,仔細聽了聽屋內的動靜,察覺譚八已經氣息均勻,應是正在淺眠和深睡之間,為保萬全,米玉顏還是往屋內吹了點迷煙。

  片刻之后,米玉顏沖裴介和應童招了招手,應童輕手輕腳挑開后窗,和裴介一起進去,把譚八從窗戶里運了出來,再關好窗戶,三人沿著來路往大溶洞出去,把譚八帶到了應童和裴介從前跳下去的那處山脊上頭,米玉顏一針扎醒了他。

  米玉顏制的迷煙太過厲害,即便是劇痛之下,譚八睜開眼,依舊是有些搞不清狀況,夜色之中,他在迷離之間慢慢醒過神,發現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大為不妙。

  “別動,你要自己作死掉下去,也省得我臟了手!就是你做了那么多臟事兒,只怕沒我二人這么好的運氣,掉下去指定活不成!”應童見他待要掙扎,便低聲叱道。

  應童并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譚八瞬間反應過來,眼前說話這人是誰,心下卻是飛速轉動,該如何度過眼前這一劫。

  不遠處溶洞里水聲潺潺,還有些石乳特殊的氣味,藏個人在里面,尤其是個練家高手,便是連米玉顏也很難覺察得出。

  洞里那位,不是先前那位余三爺還有誰?去而復返,只因他老早就察覺了裴介和應童的存在,只是一直蹲在屋外那人,叫他有些忌憚。

  今日這事兒,還真是有些意思,余三爺嘴角噙著一絲笑,他是拿著令牌大搖大擺進來的,這三位,看樣子,竟是從這無赦谷上來的,只不知,這譚八究竟還惹了哪路神仙,這三人,實力不容小覷,便是此刻,他們要把譚八扔下去嫁禍到自己頭上,余三爺自衡量,也不能貿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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