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眠抿唇，表情沉在夜色之中，在晃動的燭光里看不清細節，但輪廓卻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有緊攥的雙手能透露出一絲情緒。
良久，他將手松開了。
“好。”他只吐出一個字，沒再往下說。
“你誤會了，我不是想找你吵架。”姜煙再次抿了口紅酒，黑痛深不見底，直直望向了傅司眠，“但我要是說我完全不恨你，你也不會相信。該說的不該說的，今天當著大家的面都說完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出現在這里……”
她停了停，輕聲嗤笑，視線落在了紅酒杯上，這個動作卻重新點燃了傅司眠心底的火焰。
他呼吸亂了，等著姜煙的下一句。
“算了。”姜煙仰頭喝下自己杯子里所有液體，“今天太晚，先休息吧。”
她起身往房間走去，身子掠過傅司眠時，腕上卻攀上了一只冰涼的手。
腳步一頓，姜煙側目。
傅司眠捏著她的手，可以嗅到來自于她身上的味道，但和以往單純的清新婉約不同，今天這味道里還夾雜著一絲格外明顯的異香，他太熟悉了——是屬于陸飛白的。
所以她剛才離開之后，去找了陸飛白？
姜煙察覺到傅司眠的指尖和表情都迅速冷卻下來，眉頭微動，開口問道：“還想說什么？”
“現在有多恨我？”傅司眠動了動嘴唇，沒有看她。
姜煙沒想到會是這個問句，沉吟片刻后回答：“不知道。”
“留在我身邊，是不是為了更徹底的報復我？”他接著問。
“……是。”
兩三秒的猶豫，她還是說了實話。
姜煙低頭盯著傅司眠的臉，可惜的是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張精致的皮囊還是如同死水一般，仿佛永遠都不存在波動的可能。
“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那就繼續留著吧。”傅司眠松了手，往椅背上靠去，“這是我應得的。”
姜煙默然，隨后狀似玩笑道：“傅司眠，你這是搶我臺詞？”
“不算，你不會說出口。”
姜煙從來都是做大于說的人，只有真正不宣于口的心思，才是她執著前進的目標。
她笑了笑，“果然還是傅醫生對我了如指掌，佩服，不愧是對我做過一整個房間調查資料的人。”
傅司眠被暗暗扎了一刀，話語瞬間梗在喉間。
姜煙彎了彎腰，視線和他對上了，“不過要我說，那個房間里的資料大半都是廢話，我在遇見你之前的人生，可遠遠沒有那么精彩。”
四目相接，兩人的距離已經被拉到了連呼吸都清晰可聞的位置。
“煙煙，我為這一切向你道歉。”他緩緩道，“你要給我怎樣的懲罰，我都全盤接受。”
姜煙指尖微縮，抿唇不語。
剛才她刻意將話說得尖銳，就是想看看傅司眠會有怎樣的反應。如果他被撩起了火氣，那就正好聽聽他的心里話，如果他的態度是愧疚和避讓，那就說明她的計劃還可以順利進行。
答案是對她有利的，可她心底半點雀躍也沒有。
“你這是另一種策略嗎，傅司眠？”姜煙道，“以退為進，再慢慢軟化和進攻……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也是你教我的東西。”
“策略是用在敵人身上的。”傅司眠笑了笑，笑意在唇角停著，眼眸中的大霧開始驅散，所有情緒不再偽裝，徹底對她敞開，“你不是想聽實話嗎？我說句實話，如果我還有把你當成敵人的機會，就不會任由自己沉淪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姜煙，我對你認輸了，你可以肆意擺弄我，直到你滿意為止。我只想讓你留在身邊——說出這句話之前，我都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卑微成這樣。”
姜煙突然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緊緊咬著牙關，傅司眠卻沒有給她避讓的機會，緊跟著起了身，頎長的身形往她的方向邁步，呼吸徑直入侵，鉆進姜煙的鼻息。
她仰頭，身后是冰冷的墻體，手邊挨到的皮膚也同樣涼得驚人，不像是鮮活存在的生命。
“早點休息。”他低頭，側身在她臉頰上印了一吻，隨后迅速撤退，轉身進了房間。
門鎖轉動，光線徹底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心臟跳動的聲音直直砸在耳膜上，一下又一下，肉體的反應讓姜煙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無法否認的事實。
——她對傅司眠，并不是什么感覺都沒有。
姜煙靠著墻面緩緩下落，蹲在地上淺淺地呼吸著。
身側突然多了個毛茸茸的腦袋，她轉頭一看，是團子在她腿邊蹭著，于是伸手將團子撈了起來，邊摸邊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她在決定復仇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傅司眠，她曾經心動過無數次，不在乎再多這幾次，畢竟她是個人，正常女人在面對傅司眠的時候都不能做到完全平靜，她只是不能免俗，并不是什么大問題，和她要做的事情互不干擾。
她可以動心，但是不能動情，該下手的時候也絕不會猶豫，這世間給她的苦難太多，她從頭到尾，都只不過想要一個公平。
所以這場報復，才剛剛開始。
姜煙收回視線，冷然的目光開始回暖，低聲哄了團子幾句，“小團子，餓了嗎？要不要吃罐頭？”
“喵嗚——”
她笑了，心底柔和片刻，伸手拿了罐頭，思緒順著團子舔舐的動作，漸漸往遠處飄去。
……
隔天，楚夢璇起了個大早，召集了施冷、聞歌和邵肅飛，在姜煙公司附近的咖啡廳里進行緊急會議。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夢璇頂著巨大的黑眼圈，拍著桌子著急道，“我在微信群里叫了一晚上都沒有人回答我，到底什么情況？不會是惡作劇吧？你們應該沒有這么無聊吧？”
“惡作劇？你看看這個，是惡作劇嗎？”聞歌指著自己的黑眼圈，也哭喪著臉。
楚夢璇一抿唇，深吸了口氣，轉頭看下了邵肅飛。
果然，也是同款黑眼圈。
“那就是真的？”她顫了顫，“邵肅飛，你今天不給我個滿意的答案，別想從這個咖啡廳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