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整個病房里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馮開德的手指動了動，目光久久地停在姜煙臉上。
姜煙仍舊維持著笑意，但只是唇角勾著，眼底還是墨色一片，冷如冰霜。
馮開德在這個眼神中突然打了個寒顫，下意識開了口：“你……為什么救我？”
姜煙挑眉，隨后看見馮開德自己的臉上也出現了怔愣的表情，大概是一時嘴快，但是問出口的話已經沒法裝沒發生過了。
這算是馮開德第一次用近乎窺探真心的方式和她交流，從前兩人都戴著面具，馮開德至始至終都扮演著父親的角色，但他自己也清楚姜煙真正將他當成父親來看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尤其是在他下了狠手坑了姜煙之后。
所以這次姜煙的行為也讓他心底產生了疑惑，難道姜煙還真的在心里留有父女的情分？不至于看著他去死？也是，上次趙久茹的事情，姜煙之所以站在她，大概也是沒覺得他落到趙久茹手里能怎樣吧。
思緒千回百轉，那頭的姜煙已經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將窗簾一拉，陽光透了進來，滿室暖黃。
她回身隨意道：“哪有為什么，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去死。”
果然是這樣。
馮開德心里一動，不知道怎么接話好了，半晌才道：“煙煙，上次的事情……”
“都過去了，情有可原，你不和我計較，我和你計較什么？是我先被利益沖昏了頭腦，但是我從來沒有想要你的命，雖然我們不是從小生活在一起，但你是我父親，這點我認。”
馮開德被這番話感動得無以復加，眼神都開始閃動了，連連點頭。
“煙煙。”他低聲叫道，“你剛才說的事情我會考慮，對上的人畢竟是陸家，我還需要點時間。現在林清湘應該在大發火了，你那里不安全，明天就跟著我一起回老宅吧？我名下還有個房子是沒有登記的，我們先過去避避風頭，再想怎么辦。”
姜煙略一停頓，還沒有開口，病房門突然開了。
她抬眼看去，正好和馮欽的眼神對上。
馮欽立刻抽回了視線，目光飄忽，面上是十分明顯的心虛。
他沒想到姜煙真的有這個本事把人救回來，這件事在意料之外，卻又是意料之內——這么久了，姜煙實在給了他太多意外。
“那個……爸，你醒了？”
馮開德的臉色有片刻的滯澀，隨后不帶什么表情地點了點頭，“嗯。”
馮欽沒有察覺到馮開德態度的變化，徑直走了進來，看了眼監控顯示器上的指數，對姜煙道：“這里有我，你忙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儼然一副家人和睦的樣子。
姜煙勾了勾唇，給足了馮欽面子，“好。”
他要當孝子就讓他好好當，她倒是想知道這個節骨眼上的馮開德還會不會心甘情愿地認下自己這根唯一的獨苗。
姜煙離開病房，傅司眠的車就等在樓下。
她抬腿上前，透過車窗看見了懶懶靠在后座上的人，開門坐了進去。
“我明天和馮開德一起回老宅。”她道。
話音一落，車里的氣氛突然凝滯。
聞歌在駕駛座上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敏感察覺到了姜煙這話對傅司眠帶來的情緒上的反饋，透過鏡子往傅司眠臉上瞥了一眼，后背發涼。
這是要分居啊？
他就說這段時間看起來這么正常，肯定有鬼！這又鬧上了？
傅司眠停了片刻，狹長的眸子微抬，“他邀請你，還是自己想去？”
“都有。”姜煙答得十分自然，“我們救了他一命，他非常感動，擔心林清湘對我下手，所以讓我和他一起回老宅。我剛才看馮欽的態度，應該是在林清湘那邊把我賣得徹徹底底，所以馮開德的考慮也并不是沒有道理，還有，這確實是能獲取實驗室更多消息的機會，所以我要去。”
她說的是“我要去”，不是“我想”，也不是問句，而是已經決定之后的通知。
“好。”傅司眠應聲。
姜煙挑眉。
這么順利？
與此同時，她心底還漫起了些許說不清的感覺。她和傅司眠的關系在那次破裂過一次后就時時可以看見裂痕，偏偏這男人的防御力就是與生俱來的強硬，她看不清，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去猜，她是想跟馮開德去老宅，但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也是為了看看傅司眠的反應。
結果又是……什么都沒看清。
姜煙撇嘴，轉頭看向窗外。
前方，聞歌松了口氣，在后座看不見的方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呼，躲過一劫。
陸家。
“姜煙！”林清湘捏著手，在空曠的大廳內低聲叫了出來，馮欽的話還在她腦中回蕩。
事發的時候馮欽有不在場證明，并且他無法調動馮開德的人手，而且就憑著馮開德的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破解她的實驗室。
這么一看，整個北城能做到的人就太明顯了。
林清湘反應過來之后，怒氣愈發燒得她心口發疼，恨不得現在就扒了傅司眠和姜煙這對狗男女的皮，抽筋碎骨，讓他們為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付出代價。
“媽，這件衣服怎么樣？”陸云溪很快就把馮欽的事情拋在腦后，試了當季新款，從樓上跑了下來。
雖然入夏，但溫度還沒有真正上升，這一套露肩的小短裙，一看就知道是穿給誰看的。
“你近期不要再想著去見傅司眠。”林清湘開口就揭了陸云溪的小心思。
陸云溪瞬間拉長了臉，“不可能！我要去。”
“你就算去，人家也不可能見你。”林清湘冷笑。
她算是看出來了，傅司眠這是徹底要和她杠上，不可能有任何轉圜的余地。她不能再讓陸云溪這么胡鬧下去，這段時間全是陸家元氣大傷，想想也知道背后有誰的手筆。
陸云溪咬牙瞪了她一眼，沒回答這話，轉身上樓。
……
隔天，陸云溪果然沒有在公寓里找到傅司眠。
姜煙已經跟著馮開德到達老宅，這棟小洋房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是民國時期的建筑風格，在北城的和隔壁城市的交際處，位置確實十分隱蔽。
馮開德的身體還沒有恢復，是被輪椅送過來的，緊跟著姜煙邁進大廳之后看見了靠在沙發上喝茶的男人，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她定了兩秒，退出去看了一眼房門口，又走了進去。
“傅司眠。”姜煙抿唇。
傅司眠端著茶杯淡淡應聲：“嗯。”
“你不該解釋一下嗎？”姜煙指了指這個房間，叉手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