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堵在林清湘心頭，噎得她半晌沒話，枯瘦的臉上鑲嵌著一雙黑漆漆的眼，在夜色中更濃烈。
“是么，倒是我小看了你個賤蹄子，還挺把持得住。”
姜煙不答。
馮開德見狀接了話頭：“東西都帶來了嗎？”
“孩子呢？”林清湘問。
馮開德謹慎地抿了抿唇，“一手交貨，一手交人。”
“那我也得看得見人。”林清湘換了個坐姿。
“我也得看得見東西。”馮開德笑了笑，“得了，林夫人，我看您也是沒什么誠意的，不如這樁買賣就算了吧。東西拿到了，對我來說是錦上添花，拿不到也沒什么損失。但是這人您要是接不回去，對您來說是多少損失……想來不用我多說。原本我以為這點道理還是能想通的，現在看來，陸家人也的確沒有我想象中的聰明。”
這話酸溜溜的，譏諷的意味十足。
放在以前馮開德可沒有這個膽子，但是今天他有這么做的底氣。
林清湘眸光中翻涌著怒意，“是么，你要是不樂意，就離開吧。”
馮開德一愣，假裝要走的腳步定在門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見了什么，半晌才道：“你說什么？”
“我說你真要是這么沒心思跟我談了，就離開。”林清湘抬了抬下巴，“門在那里，不送。”
馮開德抿唇，手指瞬間在身側收緊，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林清湘這話說的是真是假了。
她是真不在意，還是又一次計謀？
冷風吹過，馮開德心里也冷了冷。
話都已經放出來了，他現在自然是下不來臺，要先走的，但是這一走，今天的談話不就徹底破裂了……
“行了，沒這個膽色就別學被人做這樣的事。”林清湘冷嗤一聲，站起身來。
馮開德瞇眼轉頭。
他聽出這話的意思了，看似是強硬的話語，實則也算是示弱了。
他越發肯定那個孩子在林清湘心里的地位，篤定此刻林清湘的強勢不過都是裝出來的罷了。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強撐這些，這么多年我們都演著，到現在這種時候，不如就坦誠一回。”馮開德道，“我原本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你態度好點，給了就是給了，但是現在你既然姿態這么高，也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林清湘挑眉，眸底陰霾更甚“你要怎么不留情面？”
“我要當實驗室的負責人。”馮開德洋洋自得之際，完全忘了身側還有姜煙，吐出的話語帶著貪婪，不再顧及林清湘的反應，“整個北城還有水城的負責人，我都要。”
“你口氣不小。”林清湘放在沙發旁的手指捏了捏，肉眼可見青筋暴起，憤怒在眸底氤氳。
馮開德絲毫不怕，“不是我的口氣不小，是我手里的籌碼實在太大了，你要是還想完完整整地拿回這個籌碼，今天這個條件就是我的底線，答應了，人你帶走，不答應，我也不保證我回去之后會做什么事。”
“馮開德，你他媽威脅我？！”林清湘咬牙瞪著馮開德，臉上的神情除開陰鷙之外，還有些翻涌的意外。
馮開德也沒有想到自己事到臨頭了會突然大了膽子，但話已經放出去了，就沒有后悔的道理。
他胸膛一挺，干脆豁出去了，“是威脅又怎樣？只要能達到目的，過程怎樣我也不在乎。這不是你們陸家用親身經歷告訴我的事么？”
砰！
橫空驟然飛過來一根木棒，直接擦著馮開德的臉就過去了，驚得馮開德一跳，幾乎是低吼了一聲后退兩步，瞪大了眼睛看著了林清湘，“你瘋了你！”
“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愛學習呢？那行，我今天就再用親身經歷告訴你另外一件事！”她轉頭大喝一聲，“人呢！出來！”
馮開德心里一驚，以為林清湘還在這天臺里埋伏了人手，全身都處于警備狀態，姜煙也直起身子，沒想到隨之而來的不是壯漢，也沒有腳步聲，而是一道嬰兒的啼哭……
清亮而凄厲，劃破夜空。
嬰兒？孩子？哪來的？
馮開德的腦子遲鈍了幾秒，愣愣地側頭看著那個被抱上來的小孩，有一個想法漸漸形成，但他欺騙自己，不敢相信。
“馮開德，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蠢。”林清湘嗤笑，五官趨近于猙獰，譏諷的神色久久不退，轉而又看向了姜煙，“怎么樣，這孩子也算是和你們朝夕相處了這么久，熟悉嗎？”
姜煙和馮開德齊齊轉頭，一眼便看見那孩子眼角的淚痣，這幾乎是這個孩子的標志了，姜煙每天看見奶媽抱著這個孩子時都能看見，再熟悉不過。
林清湘什么時候拿到的這個孩子？
為了防止她動手腳，馮開德出門前已經千叮嚀萬囑咐，還派了不少人在看守這孩子！
馮開德心底駭然，思緒千回百轉，嘴唇蒼白。
這孩子是他唯一的底氣，也是他唯一的籌碼，現在最重要的籌碼都被別人捏在手里，他還拿什么和林清湘談判？！怪不得林清湘今天會表現得這么氣定神閑，原來是早就有了對策！
“這……”馮開德上前一步，擠出笑容，連忙想著往回找補，把關系緩和緩和，“我一時糊涂，北城實驗室的位置我是從來沒有想過的，剛才不過是氣頭上和你絆了兩句，你也清楚我的性子，實驗室給我是做不大的，我膽子小，可不敢趟這渾水……”
“馮開德，剛才那嘴臉哪兒去了？現在知道求饒了？”林清湘嗤笑，“你是不是以為這回還能靠這張嘴說上兩句，這些事就都可以一筆揭過了？”
馮開德面色一滯，心里更加慌了，余光朝著林清湘身側的人看去，心跳如雷。
他當然清楚不可能，但現在除了拼勁全力試一試，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和林清湘的關系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上回落到林清湘手里的時候……
馮開德全身一抖，不敢再想。
林清湘突然動了。
姜煙抬眼，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孩子很可愛，聽說你還給她弄了個嬰兒房？”林清湘扯著嘴角笑了笑，“那倒是這孩子的福氣了。你還算用心，總歸是對待自己的孫女，想來她如果有意識，也會很感謝自己這個爺爺。”
她說著伸手，將孩子從保鏢身上接了過來。
姜煙盯著她的眉眼，心底有種奇異的感覺劃過，一時間抓握不到，但十分不安——她對于危機向來敏感，此刻也只能覺察到林清湘眼底翻涌的暗潮絕對不能算是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