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煙眸色微暗。
她覺得自己做下任何決定都是不用和陸飛白說的，只不過陸飛白對她終究是有過幫助，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她確實利用了那份心。
“是。”她道，說了實話。
陸飛白眼睛閉了閉，“你……是不是在怪我沒有收到消息之后就第一時間趕過來？”
姜煙詫異抬眼，這表情落在陸飛白眼里，更加如同刀割一般。
他明白了。
沒有期待，自然就沒有失望。這女人對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狠啊。
“你不趕過來也很正常，你是陸家人，這種時候當然是要做清楚選擇。”姜煙笑著道，“我反而要感謝你，你要是真的過來了，這恩情我還不知道要怎么還。”
“恩情？”陸飛白嘴里咬著這兩個字，字字帶著重音。
姜煙頷首，剛睡醒的眸子霧氣迷蒙，鳳眼黑沉沉的，顯然沒有打算重新解讀自己剛才說的話。
她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需要的就是一場干凈利落的結束。
陸飛白或許付出過真心，但這真心也是非常有限的。在一段合作關系里，真心是嘴不需要也最好別出現的東西。
“煙煙……”陸飛白突然上前一步。
黑暗中，煙味侵襲而至。
姜煙沒動，他卻克制住了，盯著姜煙驟然變得清亮的眼神，拽著她手腕的指節也開始逐漸收緊，觸感是冰涼的，可就是有什么東西在心底燒著。
他想讓姜煙跟著自己走，可實在不知道現在的他有什么資格再說出這些話。
陸家想置姜煙于死地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他沒有從根源上解決陸家的問題，姜煙就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戰線上。他是陸家人，這一點不可能改變。
“給我時間。”最后，陸飛白鄭重地吐出四個字。
“抱歉，給不了。”姜煙給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答案。
陸飛白心頭一震，“你已經決定了？你要回到他身邊，即使他對你做過……”
“決定了。”姜煙道。
陸飛白咬牙。
“如果你連他都能接受，為什么不能等等我？”他壓著自己心頭的驚濤，沉聲開口，“我家那邊的執念太深，牽扯也太深，想要從這個實驗里面脫身出來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何況我已經做了決定，我要陸家和這個實驗徹底斷干凈，但是我需要時間……”他一頓，“半年，給我半年，我會處理好一切，然后帶你走。我們離開北城，去你喜歡的城市，去國外，都可以……”
“陸飛白，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是我走呢？”姜煙問。
陸飛白停下了。
姜煙勾唇笑了笑，在夜色里綻開如花一般，妖冶中又暗藏幾分凌厲，“我用這個身份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不逃了。我曾經也是試圖逃跑過的，他們打壓，我就躲，他們進攻，我就后退，到后來發現沒有用。他們拿著刀，隨時可以決定要屠殺誰，除了躲之外，我想試試其他的可能性。”
她說是要“試試”，其實已經是開始做了。
就像這次讓富子損失掉名下的實驗室一般。
陸飛白沉默很久，突然笑了一聲，放開手。
他知道姜煙說得沒錯。而且他一開始也不相信她能做到，但是誰能想到，這一次雖然是用傅司眠的身體做代價，他們也的的確確已經毀掉了富子手下的兩個最大的實驗室呢？仔細一算，富子現在也只剩下最后一個實驗室了。
“他還好嗎？”陸飛白問。
“不太好。”姜煙平靜答。
陸飛白凝視她片刻，目光也逐漸染上了幾分說不清的復雜，“如果他不好，你的反應不會這么冷靜的，姜煙，你在防著我。”
姜煙沒否認。
到現在這一步，她注定要和整個陸家都對上，那防著一個陸飛白又算什么防？
陸飛白的氣息陡然間不穩了。
有那么一瞬間，姜煙以為他要沖自己爆發，但他沒有，幾息之后只是垂了頭。
“我們……不可能了，對嗎？”
“我們從來就沒有可能過。”姜煙戳破這個看似美好的語境，聲音很輕，“我很清楚你到最后一定會選擇陸家，你再不喜歡他們的做法，也始終看重血脈親情。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陸飛白。”
陸飛白顫了顫。
他很想嘲諷開口，很想反駁姜煙這話不過就是為了給她此刻的做法做開脫，但那些想要沖出口的話語就梗在喉間，心底有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地告訴他——
她沒有說錯。
一個字都沒有。
他為了這件事焦頭爛額，一廂情愿地想要將姜煙和陸家分割開來，但怎么可能分割？每一次需要選擇的時候，他都是站在陸家那邊的。
他從前以為姜煙不在意他這樣的選擇，又或者是能夠理解這樣的選擇，但現在他明白了。
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將他當做未來的選項之一，所以才會無所謂他做下什么選擇啊……這個女人，對著傅司眠就差把小肚雞腸寫在臉上了，其余的人只能配上寬宏大量。
陸飛白后退兩步，深感窒息。
“回去吧。”姜煙道。
陸飛白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黑暗中，姜煙沉默許久，關上門，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陸宅。
陸云溪坐在大廳里哭得難看，又吵又鬧又尖叫的架勢已經讓陸和安頭疼地上樓避難，林清湘也出門不理會她的哭嚎，她幾次想要沖出門，又被保鏢給攔了回來。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陸云溪大喊。
“哭什么喪！”門外陡然間傳來一聲低沉的罵語。
陸云溪抽噎的哭聲停了停，轉頭看去，下意識停了哭聲，因為她已經認出來這是陸飛白的聲音。
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道：“你……你還知道回來？姜煙開心得很吧？那個賤！人！現在該是開心得不行吧？她終于報仇了是不是？！她是不是還癡心妄想要嫁進我們家來！”
她突然一噎，勉強睜開的視線終于觸到了陸飛白臉上的表情，心里驟然大駭。
不對……陸飛白這什么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