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賊道 > 第4章 技不賤賣
  我認識他們,都是雪城金九叔的手下。

  男混到[叔]、[爺],女熬到[姑],在我們這行都是大輩份,不用干活,吃[上香]就夠了。

  [上香],指的是下面小弟的孝敬。

  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道上當面都喊一聲金九叔,背后卻叫他金老九。

  此人名氣不小,雪城七區十二縣,他是道里區最大的瓢把子,也就是賊頭兒!

  舊社會,老榮行分五個買賣:

  分別是[輪子錢]、[朋友錢]、[黑錢]、[白錢]和[高買]。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老一套的東西漸漸沒落,已經不合時宜。

  于是,這五個買賣開始慢慢分化再合并,直至精簡到了三種:

  第一種:在各種交通工具上行竊,稱之為[輪活];

  這里的“輪”,指的是火車、汽車以及輪渡等交通工具。

  第二種:入室盜竊,叫[飛活];

  這里的“飛”,指的是飛檐走壁,據說是為了紀念前輩燕子李三,也不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會怎么想。

  第三種:在大街上、市場及商場等地扒竊,叫[趟活];

  這里的“趟”,形容人群里走一趟,好多人習慣讀一聲,音同“湯”,聽著就像“湯活”。

  以上就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榮行三個買賣,也叫三種活!

  [榮門六手]:[望手]、[下手]、[換手]、[接手]、[攪手]以及[擦手],說的是一條線上每個人的分工。

  而像什么[摘掛]、[挑包]、[撩行李]、[鑷子把]、[小刀客]……等等,指的是扒竊手法。

  這些行業術語,各地叫法并不一樣,但大致意思相同。

  因為經常坐火車全國各地的跑,我就是干[輪活]的,擅長手法是[摘掛],因為獨來獨往,[榮門六手]只有我一個人。

  金老九手下,做這三種活的團伙都有,不過多數都是小毛賊,高手并不多。

  我知道這些人什么意思,所以沒躲。

  打頭這人三十多歲,戴著副金絲眼鏡,小白臉文質彬彬。

  他身高中等,身材偏瘦,穿了件黑色短款貂皮大衣,藏藍色西褲褲線筆挺,棉皮鞋油光锃亮。

  這副形象,任誰都會以為是個大老板!

  此人綽號師爺,在金老九手下[搖扇子],更是雪城道上干[趟活]里有名的[望手]。

  [搖扇子],指的是出謀劃策,據說他師爺的綽號就是這么來的。

  這些踩盤子的[望手],不是誰都能干的,必須從小就在街上廝混,耳清目明,對各類人群都了如指掌。

  師爺名氣不小,但真有謀略還是裝逼,我就不清楚了。

  不過,道上老油條絕對是真的,他十幾歲就在雪城道上混了,就連一些反扒便衣,在他眼里都是新人。

  此時他一臉的笑,嘴里呼呼冒著白氣,透著熱絡:“小武,回來了,九叔請你喝酒!”

  我往前走著,呵呵笑道:“喝頓酒而已,怎敢勞師爺大駕?”

  他打了個哈哈,“走吧,天鵝飯店,酒都燙好了……”

  不等我說話,他旁邊那個女人上前一步,揚了揚白皙的尖下巴,脆聲道:“都說你手藝不錯,我怎么不知道?”

  師爺臉一板,歪著頭呵斥起來:“燕子,說啥呢?”

  她不認識我,我卻知道她。

  女人年約二十七八歲,綽號金腰燕,雪城道上有名的女賊。

  她干的是[趟活],擅長[隔山掏寶]。

  所謂[隔山掏寶],意思是隔著柜臺探囊取物,無論是名表還是黃金首飾,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手。

  話雖說的容易,但也要看周邊環境,客流以及營業員狀態。

  不是萬無一失,輕易不會出手。

  她這個買賣,放在過去就叫[高買],不是一般小毛賊能比得了的!

  我走到了她面前,夸張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金腰燕穿了件白色帶銀狐領的羊絨大衣,不知道是不是凍的,俏臉白里透紅,一雙杏眼還挺好看。

  她惱怒地瞪著眼睛。

  我嘆口氣說:“你是對的,哪能誰說啥都信,我就是個修表師傅……酒就算了,代我謝過九叔,告辭!”

  最后這句話,是對師爺說的。

  說話間,我拱了拱手,邁步就走。

  金腰燕怒喝:“你給我站住!”

  我呵呵一笑,也不回頭。

  其實就在剛才拱手間,我能把她五顆大衣扣都解開,就算冬天穿得多,只要想,胸罩我都能解下來!

  還是那句話,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顯出身份。

  就像師爺和金老九他們,都以為我早就不再碰道上的買賣,所以對我現在的狀態是摸不清,更看不透。

  她金腰燕看不看得起,又能怎樣?

  身后響起師爺的聲音:“小武,天鵝飯店818,咱們不見不散!”

  奇怪,已經這么不給面子了,他怎么還如此篤定我能去?

  我揚了下手,快步下了地下通道,往出站口走去。

  今年五月中旬,師爺找到了我,說要找我干個活,一萬塊錢,摘下一個人脖子上的鑰匙,復刻下來后,再將鑰匙還回去。

  法不輕傳,技不賤賣!

  這事兒疑點太多,我不置可否。

  也不是小孩子,什么人會把鑰匙掛在脖子上?

  再說了,他們那些人什么鎖打不開,還用的著鑰匙?

  說的越簡單就越危險,不然憑什么給我一萬?

  還有一點很重要,雪城[摘掛]的可不止我一個,不說道上那幾位赫赫有名的老賊,他金老九就是其中高手!

  可他自己為什么不出手,反而拿錢找個外人?

  當然了,也有一種可能,這幾年他專心[練崽],身份越高,也越惜命,輕易不肯再出手。

  所謂[練崽],就是把城里一些聾啞人和未成年的流浪兒眷養起來,并加以訓練,唆使他們去偷東西。

  金老九坐享其成。

  這些小家伙即便被抓,警察也不好處理,只能放走或送去收容。

  不過,沒多久,他們還會跑出來重操舊業!

  自己半年沒回雪城了,沒想到剛下車就能遇到他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露了行蹤……

  出了火車站,打了輛出租車。

  十分鐘后,我在市第二醫院門口下了車,進了住院處又從后門出去,順著淮河路步行往西。

  二十分鐘后,來到宣化街一個老舊小區。

  四下觀察確認沒有尾巴,才進了路邊一家倉買。

  所謂倉買,其實就是過去的小賣部,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雪城的這些小賣部、食雜店、便利店和小型超市都改名叫了倉買。

  我一直懷疑這個名字,是不是在倉庫里買東西的意思,這樣顯得貨品多?價格便宜?

  “呦,是你呀!一晃半年多沒看見了,嘎哈去了?”白白胖胖的老板娘十分熱情。

  我笑了笑,“出了個遠門,大姐,能不能幫我找個紙箱……”

  很快,紙箱里裝滿了火腿腸、午餐肉、面包、餅干、榨菜和黃桃罐頭。

  我來到了小區最后面一棟樓的樓頭,把紙箱子放在雪地上。

  蹲下掀開暖氣管道的木頭井蓋,朝里喊:

  “青青?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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