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妮卡讓絕大多數隨從留在洞穴入口，只帶了古皓三人進入。
或許她心中已經有所預料，教皇命人封鎖洞穴必然有著其緣由。
有些事情，就算真要捅破，也必須有個緩沖階段。
因為，不是所有信徒都能淡然面對信仰的崩壞。
對于修妮卡的決定，無人反對。
古皓他們之前潛入,走的是偏僻小道，而這次光明正大進入，走的是教團開辟的安全通道。
通道內，每隔一段路程都有放置特殊氣味的粉末，可以驅散魔物。
因此，眾人一路全速前進,沒有遇上任何魔物阻攔。
很快,他們就到了上次被冰雪巨猿逼停的岔口。
“嘔……”
朱諾捂著自己的鼻子,做出干嘔的動作，萬分嫌棄道：“好臭……血腥味比上次濃太多了！”
說完，她頓時鉆入古皓身體，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寒風吹來，古皓略微有所發現，空氣中的確彌漫著一絲微弱的腥臭味。
四人沒有停下腳步，不過還是提高了警惕心。
幾分鐘后，他們即將達到第一個禁止區域。
前方出現淡淡的光芒，空氣中的腥味愈發明顯，所有人都已聞到。
腥味之中，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艾雅蹙眉道：“這香味是？”
“是免罪花……”
修妮卡沉聲道，這股腥香混合的氣味,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眾人走出通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花海。
洞穴內布滿了潔白的免罪花，它們正散發淡淡的熒光，隨意踏出一步都會踩花上。
免罪花純白而圣潔，閃爍著青白的光芒，讓人不忍踐踏。
將如此圣潔的花朵踩在腳下，心中難免會生出一絲罪惡感。
寒風襲來，無數花瓣隨風搖曳，他們仿佛處在純白的海洋中。
這一幕，幾乎是一副完美的畫卷！
如果沒有那濃烈的血腥味的話……
花海之中，有著一個血色湖泊，支流蔓延，通向洞穴深處。
一池血水，使得整個洞穴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一朵朵純白無暇的免罪花，圍繞著血池綻放出它們的美麗。
光芒映射出一絲淡淡的血紅，猶如白月光中的一點朱砂痣，圣潔而又妖艷。
“啊……”艾雅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眼里帶著一絲恐懼。
古皓他們也發現了，花圃之下是一具具干癟的尸體，他們表情痛苦而又猙獰，塵封在冰霜之中。
腥味源于血池，臭味源于干尸,香味源于花朵……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一直被教團信奉為圣潔無暇的免罪花,竟生長于尸體之上！
古皓三人還好,他們并非神石教團的信徒，這一幕對他們精神雖然造成了一定沖擊，但至少還在接受范圍內，就是感覺惡心而已。
可是，修妮卡與他們不同，作為教團圣女的她，看清謊言真相時，無疑是對心中信仰的一次沉重打擊。
修妮卡眼里透露出深深的悲涼，低語道：“教皇以神之名向信徒宣告……”
“人生來便背負沉重的罪孽，神祭日就是人類罪孽的體現，神靈命世人用免罪花來洗刷自身罪孽，從而凈化世界，消除神祭日！”
修妮卡痛苦道：“可誰又能想到，洗刷罪孽的圣花，卻是由罪孽滋生出來的……”
傅瀅嘆了口氣，道：“你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相信教皇的話，這種以神之名的宣言，根本經不起推敲。”
修妮卡無奈道：“起初，人們也不太相信這話，只是由于神石異動，天災頻發，而教皇大人又能一次次得到神諭，拯救世人，自那之后，人們便漸漸對免罪花的說法深信不疑了。”
歸根結底，還是精準無誤的神諭，將教皇的威望推到了至高無上，不容置疑的地步。
“哪怕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這種信仰形式是錯誤的，一個人是否有罪，怎么可能由一朵花來證明？”
說著，修妮卡不忍再看那些表情痛苦的尸體，她閉上了眼睛，雙手合起放在胸前，做出了禱告的姿勢，替這些死者祈禱。
“真正的信仰應該來自于信念，祈禱時誕生于心靈中，無法憑借身外之物來獲取……”
修妮卡睜開雙眼，望著潔白無瑕的花海，眼里充滿了厭惡，道：
“免罪花根本代表不了任何的信仰，它們不過是利用邪術滋生出來的邪祟之物。”
傅瀅：“邪術？”
修妮卡解釋道：“雖然不完全一樣，但免罪花誕生的形式與環境，與教團內部記載的血祭術相似。”
血祭術，神石教團嚴令禁止修煉的邪術之一。
教團內部的禁術列表，每一項都是曾在大陸上引發嚴重災難的邪術，危害巨大！
“血祭術通過獻祭鮮血，從而達到某種目的，滋生出來的邪物有著蠱惑人心的效果。”
傅瀅蹙眉道：“教皇憑借神諭，已經達到無人敢質疑的地步，根本不需要用免罪花來操控人心吧？”
免罪花操控人心對教皇而言，算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修妮卡搖了搖頭，道：“滋生邪物只是血祭術的附屬產物，它的真正的效果是強化自身，甚至延緩衰老……”
“我們必須馬上阻止教皇！”
修妮卡想到這幾天暮冬城大量失蹤人口，悲由心生，只希望還來得及。
一行人穿過白潔的花海，順著血色支流深入。
暮冬圣穴內，一共有三個地方被教皇下令封鎖，一個是他們剛才經過的免罪花海。
一個是西之神石所在地，還有一個地方，位于神石與花海之間，需要繞幾條通道才能達到。
作為禁地，肯定隱藏著教皇不愿被外人知道的秘密，不管是邪術還是其它，有所了解總比一頭霧水要好。
穩妥起見，眾人決定還是先去一探究竟。
……
巨大的洞穴中，有著一個深坑，四周是推擠如山的泥土，全是人口挖掘的痕跡。
大坑中央，有一臺機器人，不過只有上半身，下半身還埋在泥土之中。
機器人十分巨大，哪怕只是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已經有四五米之高，若算上埋在地底下的部分，估計十多米跑不了。
艾雅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
修妮卡皺了皺眉，她以為這里又會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場景，但結果卻讓她有些看不懂。
古皓望著卡在土里的半截機器人，眼神有些古怪，不過沒有說什么。
傅瀅表情凝重，沉默不言。
修妮卡留意到傅瀅神態有些的不對勁，問道：“你怎么了？”
傅瀅低聲道：“這個東西不該出現在你們的時代才對……”
“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傅瀅神情有些不正常，不過還是回答道：“這種機械人偶是我們時代的產物，根據不同的型號與類別，它們的功能也會不一樣，不過多用于觀測站。”
“難怪教皇能夠假傳神諭，我還是直接展示給你們看吧……”
傅瀅走到機器人面前，沉聲道：“機械人偶，告訴我你的識別編號！”
本來一動不動宛如死物的機器人，在傅瀅的呼喊下，突然發出運作的聲響。
數秒后，機械人偶動了起來，它抬起頭，雙眼發出紅色光芒，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發出了電子合成語音：
“您好，我的識別編號是EM-3088-β……”
“好的，我清楚了。”傅瀅接著說道：“EM-3088-β，現在告訴我你的工作任務。”
“我的工作任務是觀測未來事象的基本運算單元。”
“我就知道，原來是事象觀測系統……”
傅瀅并不意外，機械人偶的工作與她料想的差不多。
“觀察什么？運算單元？什么意思？”
這些詞語修妮卡基本上都認識，問題合在一起后，她卻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人偶不僅會說話，而且似乎還有只會，能夠與人溝通交流。
“關于這個，你可以簡單理解為天氣預報。”
傅瀅解釋道：“就像經驗豐富的漁民能夠通過觀測風、云、天氣、魚蟲反應等因素，判斷暴風雨什么時候來臨。”
“這個機械人偶的工作原理也差不多，通過收集現有環境的各種信息，判斷即將到來的災難，如地震，海嘯，雷暴，冰雹，雪崩之類的情況。”
“這也是教皇為什么能夠準確預測災難，他根本沒有得到神諭，而是利用了這個觀測人偶，將觀測人偶的判斷偽裝成神靈的圣旨罷了。”
修妮卡蹙眉道：“為什么你會這么清楚這個機械人偶的作用？”
傅瀅平靜道：“我說了，它是屬于我那個時代的產物。”
“你那個時代？”
“沒有和你說過嗎？我來自于……”
說到這，傅瀅遲疑一下，道：“我可能來自于未來。”
……
修妮卡得知傅瀅的來歷，心中雖然驚訝，不過目前還是找到暮冬城失蹤的百姓要緊，沒有過多糾結。
眾人順著血色支流，來到暮冬圣穴的最深處，西之神石的所在洞穴。
金色的神石蒙上了一層血色霧氣，本應通體晶瑩的神石，卻能看到內部有一條條血色細絲在緩緩蔓延，如同人體的血管，很是詭異。
洞穴內，無數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昏迷不醒，這些人正是修妮卡尋找的失蹤人口，他們胸口上無一例外佩戴著免罪花。
此時，免罪花不再是那純白無瑕的模樣，而是像浸透過鮮血一般，紅得妖艷。
一朵朵血紅的免罪花就像一把把刀子，插在人們的胸口上，貪婪的吮吸血液，進行著無聲的蛻變。
鮮紅的免罪花比純白看起來更加驚艷，嬌血欲滴的樣子充滿了誘人的氣息。
神石教團的祭司，胸口同樣佩戴者免罪花，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他們雙目無神，如行尸走肉，站在人群前無動于衷，仿佛失去了靈魂。
哪怕古皓一行人的到來，也無法讓這些祭司稍動一下，任誰都能看出他們的狀態很不正常。
西之神石前，站著一個略微有些駝背的老人，像是在癡癡看著神石。
老人雖背對眾人，可那身華麗的祭司服寓意著高無上的地位，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修妮卡苦澀道：“教皇大人……”
雖然早有準備，可真正看到幕后黑手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內心依然感到無比難受。
“是修妮卡啊……”
格菲爾德慢慢轉身，看著古皓一行人，臉上并沒有多少意外，反而掛著祥和的笑容，道:
“我不是和你說過很多次了，非正規的場合，不需要稱呼我為教皇的嗎？”
教皇和藹的語氣仿佛不是在與敵人說話，而是對待自家的晚輩一樣，這讓修妮卡的喉嚨越發的苦澀起來。
“祖父大人……”
古皓他們心里多少有些驚訝，格菲爾德竟然是修妮卡的祖父？
難怪以教皇的無上權威，修妮卡依然可以逼迫洞穴外的守衛讓行。
圣女與教皇，再大的矛盾也是家庭紛爭，輪不到外人插手……
格菲爾德輕聲嘆道：“你還是選擇違抗我的命令，來到這里。”
“祖父大人，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修妮卡悲憤道：“血祭術明明是教團禁術，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他們是神的信徒啊！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他們？”
“信徒？”
格菲爾德嘴角露出一絲譏笑，搖了搖頭，道：“不，他們不是……”
“他們的免罪花都是從鬼祟之徒手中購買的，算不上神的信徒。”
修妮卡憤怒道：“免罪花從來不代表信仰，這種邪祟之物根本不應該出現！”
“孩子，你錯了！免罪花雖然是由邪術滋生，但是我賦予了它新的意義。”
“它在世人眼中，就是圣潔之花，神靈的恩賜，虔誠的信徒對此不應有任何的懷疑與玷污。”
“而他們……”
格菲爾德看著昏迷不醒的人群，以嘲諷的口吻說道：“不過是些妄想用金錢洗刷罪孽的愚昧之人罷了！”
“修妮卡，你可知我的神諭已經拯救了多少百姓？”
教皇自問自答道：“被我拯救的百姓將會化作真正虔誠的信徒，數量是這些愚昧者的千倍、萬倍！”
“用愚昧者的鮮血，換取我的延續，難道不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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