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朱厚照批閱完奏章后，才姍姍來遲。
德王與朱臺溍提前來到光祿寺等候，作為臣子，當然不能讓皇帝等你開飯不是。
一只腳才跨進門檻，二人就要給朱厚照行大禮。
“還是免了吧，這里沒外人，咱們都是一家人，沒必要如此。”
一句話，就讓原本提心吊膽的朱臺溍稍微放松一點。
皇帝都這么說了，看來今晚不會提早朝的事。
只要不提早朝的事，那就證明此事可大可小。
甚至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張永，傳膳吧！”
轉身出去的張永順帶把門帶上，殿內就只剩下三人。
“叔爺，知道朕今晚為何沒讓世子跟著共進晚膳嗎？”
白天散朝時，朱臺溍就提醒過德王一句。
“今晚的晚膳恐怕是我兩家的送行宴，要當心些，說話可別沒大沒小。”
雖然朱臺溍只是一個晚輩，但經此提醒，德王也回過魂來。
是啊，自己一直都拿著長輩的身份，還讓安化來幫自己的兒子說好話，皇帝沒有嚴懲德藩，已是開了天恩。
當時，德王就嚇得扶著欄桿才能走動路。
不過，看朱厚照今晚又是如此客氣。已經藏起來的長輩架子，德王又想拿出來。
“臣不知，請皇上明示。”
嘿嘿一笑，朱厚照從袖袍里掏出兩本奏章。
“前些日子，叔爺不是說藩地窮嗎？可你的世子卻身揣幾萬兩來京師揮霍，不知是叔爺窮，還是世子偷了你的銀子？”
此言可謂處處都是坑，不管德王怎么回答，朱厚照都能抓住他的痛點。
德王也嘗到了什么叫有話不敢說，不管你說實話，還是假話，人家的回答都能讓你無法擺脫欺君、教子無方等等。
舌頭在嘴中打著轉，德王也是第一次腦門見汗。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最后在下巴的胡須上形成汗珠滴落。
不自覺的就掏出繡帕想要擦擦汗水，可剛掏出來就被朱厚照驚喜的叫道。
“喲，叔爺挺講究的啊，擦汗水的秀帕都是蜀錦，看來叔爺并不窮。”
德王手里的秀帕揣進懷里不是，擦汗水也不是。
因為這秀帕的確是蜀錦，而且還是朱厚照剛登基的時候，賞賜給他的。
要是說實話，一頓訓斥都是輕的。
顫顫巍巍的將手帕折好，揣進懷里，德王拱手說道。
“讓皇上見笑了，其實府上就這么點蜀錦，是小妾一直想給我繡個手帕。您剛登基不是賞賜給臣不少蜀錦嗎，這些都是用完之后的邊角料。”
說實話，這一通解釋，別說朱厚照不信了，就連德王他自己都不信。
因為朱厚照登基的時候賞賜給德王的蜀錦，乃是蜀地雨絲錦，可德王手里邊的分明就是散花錦。
雖然材質上雨絲錦要好上許多，可散花錦也并不差。
至少不是普通百姓和富戶能買得起的。
“這是散花錦吧？世子，你可知目前散花錦多少銀子一匹？”
朱臺溍本以為今晚扯不上自己了，以為將自己請來是要給德王一個教訓。
讓德王知道，這次他犯了大錯。
朱臺溍還以為，今晚的自己只是一個陪襯。
可當問題砸向他后，朱臺溍才明白，皇帝這是在挑撥離間。
沉思半晌，朱臺溍知道目前自己的處境，要是沒按照皇帝的意思來說話，別說安化了，就連整個安化藩地全都要遭殃。
“回稟皇上，臣對蜀錦了解不多。但據說最好的蜀錦上不封頂，哪怕最次的也要上百兩一匹。”
朱厚照對這個回答很滿意，讓二人重新回到自己座位，拍手對門外的張永道。
“傳膳。”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張永走在最前，后面跟著數不清的宮女太監，每人手捧托盤，上面的美酒佳肴，以及傳來的香味讓德王稍微松口氣。
張永開始給德王與朱臺溍倒酒，而且給他們倒的酒各不相同。
倒不是說酒不一樣，而是德王酒杯中只倒了一滴，而朱臺溍杯中則是滿得已經溢出來。
其中寓意，兩人也是明白。
朱厚照指著一盤極為肥膩的肘子，對德王道。
“叔爺，這道菜你可要嘗嘗，朕讓人專門替你準備的。”
然后又用筷子指著一盤羊心，對朱臺溍說道。
“你可要細細品常這道菜，朕也是替你準備的。”
雖然兩道菜做得確實沒話說，可德王與朱臺溍嘗起來，卻不是滋味。
一盤肥膩的肘子，幾口下去讓德王膩得發慌。而那道羊心，在細細品嘗之下，似乎還帶有些許腥味兒。
兩人都是錦衣玉食慣了，哪里吃過這等飯菜。
可這是跟皇帝同膳，誰也不敢將嘴里的菜吐出來。
一頓飯，讓兩人幾乎是含著淚吃完。
可肘子和羊心還是剩下不少，接著，朱厚照又對二人說道。
“這樣吧，你們再相互交換下菜，看御膳房做得如何，待會兒朕想知道。”
說完這話，朱厚照就起身離開。
留下面面相覷的二人，朱臺溍沉默良久，他在等，等德王先開口。
終于，德王還是坐不住了。
“世子，你可知皇上這番做的用意何在？”
朱臺溍強裝鎮定，還給了德王一個微笑。
“皇上這是在告訴我們，別太貪。”
雖然德王腦子沒朱臺溍轉得那么快，可他也知道，事情不止這么簡單。
“看來，世子還是在埋怨我把你拉進這趟渾水。”
冷冷一笑，朱臺溍不想和德王多說話。現在他只想讓自己的老爹知道，目前安化的一切都在朝廷眼中。
若是執意固執下去，安化將會面臨朝廷的清剿。
可一想到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還怎么給家中報信。
突然，腦中出現一個人。
張永！
他是宦官，也是八虎之一。
要是能重金收買，讓他給安化書信一封，就說當今圣上乃是千古明君。
即使被朝廷攔截下書信，也不會治自己的罪，安化也能逃過一劫。
其實，張永一直都在不遠等待。
等朱臺溍來找自己。
這是朱厚照吩咐的。
要是朱臺溍敢給安化報信，張永就會調換書信，將其換成大逆不道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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