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在那年饑荒時,撇下云晚意走的無影無蹤,了無音訊,生怕被她拖累。
天災之下,大人尚且難以活命,何況云晚意一個小孩子,還生著病。
若非遇到師父,她的小命就交代在那年了!
不知道這家人是哪里來的臉面,竟然還找到她這兒來,還當她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姑娘?
云晚意眼底涌動著恨意,并未動彈,也沒回應。
見云晚意站在門口沒任何情緒,韓文秀忽然嗷一嗓子,呼天搶地高喊道:“晚意啊,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你,想著你能不能吃飽,能不能穿暖,會不會生病,嗚嗚嗚,你是不是將為娘給忘了?”
韓文秀戲做的十足,滿臉都是淚痕,花白的頭發配上她滄桑的表情,的確挑不著錯兒。
任在場的所有人看過,都會覺得她是個失去愛女,又重新尋到的可憐慈母。
連老太太,都因為和太夫人母女被迫分離不能相認的事,對韓文秀生出幾分同情,眼眶紅著。
可,云晚意依舊冷著臉毫無表情,目光里更沒有半分溫度。
對于她這個毫無親緣的養女,韓文秀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當個東西。
兩歲多開始,云晚意就要照顧弟弟云大志,給云大志漿洗衣裳。
她那么小,連浸了水的衣裳都拿不起,卻要在大冬日的冷水中不停的給他洗尿布和衣裳。
常年累及的凍傷讓她的手在春秋稍冷些,就開裂流膿慘不忍睹,還是遇到師父之后,才被師父的妙手治好。
再大一點,云大志的飯菜都是她去做。
比她還高的灶臺,必須搭著凳子才能夠到,鍋鏟都要趕上她手臂長了,不知道被燙傷灼傷多少次……
被家人寵著的云大志一身陋習,脾氣古怪,就是不折不扣的小霸王,和家人一樣看不起云晚意,把她當出氣筒。
磕著碰著,做錯了事,賬都會算在云晚意身上,稍有不慎,迎接云晚意的便是一頓毒打。
吃不飽穿不暖,在拳腳中能順利長大,已經很艱難了。
云晚意從未在這家人身上,感受到一點點親情和關愛,他們對她,連對養的狗都不如。
這也是前世云晚意回到淮安侯府后,為何處處小心謹慎,生怕惹大家不開心,討好所有人的原因。
一方面,她渴望親人的關愛,渴望那些有血脈聯系的人,能對她好一點,另一方面,她害怕和小時候一樣。
可惜,活了兩世,云晚意都沒體會到任何親情關愛。
現在的她,也不需要這種毫無用處的東西了。
反而是常景棣給了她前所未有的關心,是熙然郡主和余清鴻,讓她覺得自己沒那么糟糕。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云晚意身上,只覺得云晚意的反應太過冷血。
韓文秀哀嚎了一陣,沒得到任何回應,側身給了云年富一個眼神。
云年富立刻會意,也開始扯著嗓子干嚎:“晚意啊,可算找到你啦,你是不知道爹娘找你找得多辛苦。”
“看到你沒事,還住在這么好的地方吃香喝辣,我們就放心了,我們窮點苦點沒關系,你好就好。”
云年富這一哭,身后那賊眉鼠眼的男子也加入其中:“姐姐,我是大志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小時候玩的可好了。”
“都怪我,當初若不是我貪玩走丟,爹娘要尋我,也不會和姐姐你走散,好在老天開眼,我們一家人又團聚了!”
瞧著這幾人的嘴臉,云晚意沒想別的,腦中竟是云柔柔那無時無刻不在做戲的身影——她可算明白云柔柔的厚臉皮從哪兒來的。
真應了那句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瞧瞧這做戲的一家子,和云柔柔那胡攪蠻纏的厚臉皮樣兒,不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晚意。”老太君并不知道這家子從前對云晚意做了什么,見她依舊沒反應,清了清嗓子,低聲勸道。
“他們好歹養育你一場,與你有恩,你……是不是不該這般冷漠?”
“養育?”云晚意忽然就笑了:“祖母莫不是忘了,若非他們調換,在淮安侯府長大的是我。”
“相反,他們的女兒在淮安侯府享受本屬于我的榮華富貴,兩恩相抵,只怕他們還倒欠我的!”
“這。”老太君一頓,哂笑道:“你出來之前,這家人已經解釋過當初的事,也不是有意抱錯,是不小心的。”
“一句不小心,能抹殺我受的苦?”云晚意微微抬眸,視線掠過韓文秀一家人的臉,和老太君對上,輕笑道。
“他們說是不小心,老太君就相信了,您一把年紀,不會這么天真吧?”
老太君這幾日本就被林州云家的人壓了一頭,心里不快。
云晚意的態度又讓老太君覺得威嚴有損,下不來臺。
老太君臉色一寒,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冷了幾分:“剛生下來的小孩子都長一個樣,分不清也正常,他們家貧,和淮安侯府不是一個檔次,你受苦也沒辦法。”
“他們好歹不缺你吃喝,你才能安然站在這,總不能因為誤會,就不知感恩!”
“是啊。”林州云家的老太太也不贊同,覺得云晚意太冷血了:“瞧他們情真意切,跋涉千里來見你,你怎么能這樣?”
“百善孝為先。”云鼎天和老太太因為同一件事共情,嘆道:“你好歹叫了他們多年爹娘,可不能忘本。”
“我們云家是大家族。”林州云家太夫人深吸一口氣,道:“晚意,你作為上城一脈的嫡長女,不能失了風度。”
云晚意只覺得好笑。
這些人從未經歷她的苦,嘴巴一張一合,卻要她以德報怨?
都哪里來的臉?
云晚意心里那口氣,忽然就平靜了。
她微微一笑,視線掠過說話的幾人:“既然大家要說,那我便一并說出來,也好商議到底如何來報這個恩德!”
“大冬日要我穿著單衣赤著腳,用冷水給云大志洗衣服,三歲開始做飯,不知道被燙傷幾回,衣不蔽體,挨餓是常事,挨打比吃的飯還要多。”
“遇到大荒直接把我丟了,如果不是遇到好心人,早不知道死了幾百遍,這恩,你們給說說,要怎么報?”
云晚意說完這番話,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倒是那韓文秀,跪著邊往云晚意身邊爬,邊道:“晚意,當年我們也沒辦法啊,村子里誰家丫頭不是做這些。”
“照顧弟弟本來就是你該做的,那隔壁二丫不也是這么過來的,你不能因此就恨我們啊。”
“是啊,丫頭。”云年富帶著哭腔附和:“你小時候差點死了,是我們找大夫把你救活的。”
“我們窮人家,老大就是要照顧小的,你出去問問都是如此,就村尾那戶人家,他們直接賣了女兒給兒子娶親,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能因此就憎惡我們,好歹相處多年,養條狗都知道感恩!”
聽到這話,云晚意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被她忽如其來的笑驚得愣住,不知道她忽然發的哪門子瘋。
老太君更沉呵道:“你笑什么,瘋魔了嗎?”
“我是瘋魔了。”云晚意笑出眼淚,指著云年富道:“他說起狗,讓我想起六歲那年,村里殺了豬分肉。”
“好不容易分到了一些,他們一家人吃的噴香,我餓著肚子,實在饞的沒辦法,撿地上他們吃過的骨頭,誰知道被云年富一腳踢開。”
云晚意歪著腦袋,似乎在回想當日的情形:“你怎么說來著,你說狗吃了骨頭能看家,我是個無用的廢人,不配和狗爭食。”
“寒冬臘月,我被關在門外差點凍死,還是隔壁二丫偷偷給我塞了塊硬疙瘩,就這,的確那狗比我更要感謝你們!”
這些事似乎相隔很遠,仿佛是前世發生過的。
又似乎就在昨日,她連云年富,韓文秀和云大志奚落鄙夷不屑的表情,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重生一回,她以為自己能把一切忘掉。
沒見到云年富一家人時,她的確沒再記起,可現在記憶隨著他們幾人的到來蘇醒。
云晚意從來不是善心菩薩,不可能原諒這幾人!
常景棣聽到她這么說,心都在滴血。
他難以想象,她曾經遭受過什么苦難,又是如何支撐到現在的。
他只知道,這群人不可原諒!
面對云晚意的控訴,云年富抖了抖肥碩的身子,磕巴道:“你,你是不是記錯了,我怎么,怎么可能那么對你?”
“是啊,晚意,你爹對你可好了,上山砍柴都記得給你帶野果子。”韓文秀趕緊幫腔:“小孩子沒記性,你定是記岔了!”
“說起那野果子。”云晚意止住笑意,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是采果子了,那是帶給云大志的,云大志覺得酸,才丟給我。”
也僅有那一次,后來云大志不吃的東西,寧可丟了,都沒再落到她手中!
“你,你這孩子。”韓文秀無話可說,囁嚅著道:“怎么盡說些沒有的事呢?”
云年富也朝云家眾人道:“她記錯了,要真是如此,我們怎么敢尋來,那時候她太小了,記不得……”
常景棣就在云晚意背后,幾番狡辯聽得他磨刀霍霍。
若非身份不同,他簡直想砍死這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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