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四月比幽州來的更暖和些。

  這是李若的切身體會。

  可好巧不巧,這么暖和的春日里張傳落了水。

  剛化凍的池水一淋,只叫人透心涼。那會兒他又是跟蹤華州來的老道士,正是關鍵時候,張傳為了不暴露,只得憋著氣兒在水下呆了好一會兒。

  等那老道士走開,護衛們把他拉上來,張傳已經凍得嘴唇發烏,渾身抖如篩糠,護衛們七手八腳地給人蓋上衣裳抬回李峋的住處,張傳差不多是進氣兒多出氣兒少,差點沒給李峋嚇一個踉蹌。

  三四個大夫被拉進李峋的宅子里,一通看診下來,都說張傳是被水凍著了所以有些燒,剛化凍的池水冷得很,那天又是個下雨天,他在水里待了那么久,不燒才怪。

  張傳這前半輩子壓根就沒病過,這一趟落水可叫他吃盡了苦頭,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這一燒,愣是三四日都沒緩過來,他撐不住,卻還記掛著道觀的事兒,和李峋一商量,便遞了信給陳集,叫他過來收拾攤子。

  陳集看完信,便和李若商量了一番,他這團練使擔的是虛職,但最近盯他的人數不勝數,他不好離開幽州,就連他身邊的人也不好動作,赤驥又遠在青州,眼下他們能用的人少之又少,況且這事兒極為要緊,尋常人不能告訴。

  青犢時常不離他的身邊,若是一走,必定惹人懷疑。至于暗衛營中的旁人,也沒有這個統籌各方的本事,如今滁州缺的不是普通做事兒的人,而是一個領著做事兒的人。

  這一趟,他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派誰去,只得回來向李若討主意。

  李若聽了信兒,立刻便請纓到滁州去,陳集原是不放心的,可不放心也沒辦法,如今,再沒有比李若更合適跑這一趟的人。

  無奈之下,他只好叮囑李若小心,又撥了十個暗衛給白鹿領著,讓他們護送李若去滁州。

  至于王府中饋的差使,那就更好辦了,只和燕王妃說了一聲,李若便是無事一身輕。

  李若簡單尋了個借口說是要在莊子上小住,實則輕車簡行到了滁州。

  這幾日,李若都借住在大哥李峋的住處,今日一大早,得知華州那邊運送‘天尊像’的船只到了,李若也沒耽擱,喬裝一番,叫上李峋一道往渡口而去。

  冰雪早早消融,河岸兩側柳枝抽芽,柳條垂落水面,順勢掀起一陣漣漪。來往船只一過,只把這漣漪又擴大了幾圈。

  岸堤往南不過百步的一間茶坊的角落里,李峋穿了一身半舊袍子,戴了同色幞頭,和差不多打扮的李若坐在條凳上,看著岸邊人來人往。

  這會兒岸邊站了不少衙役護衛,六人一排,兩排中間又停了一輛大車,往后一共七八輛大車,瞬間把這岸邊堵得水泄不通,最前頭,站了個服飾華麗非常的小郎君,那小郎君左右圍了四五個中年男子,指著河面上的船只正和他說話。

  李峋朝李若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岸邊,“中間那個,就是賈固安的嫡幼子,賈麟。這一趟賈家派他管滁州新建道觀的事。”

  李若嗯了一聲,眼神一錯不錯盯著外頭,李峋噤了聲,也跟著繼續望過去。

  兩人跟前的小幾上擺了茶點,但誰也沒動,李若凝神看了一會兒,聽見門口有動靜,又轉頭看向右側茶坊門口。

  就片刻功夫,那茶坊門口已經聚了七八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人,一個瞧著五十來歲、個子矮小身形瘦弱的男人披了件黃色道袍,手持拂塵走過來,其余年輕人皆恭恭敬敬地往邊上讓道。

  茶坊的掌柜迎上去,滿臉笑地說道,“客官這是幾位?這是來等人還是等貨?可要去里頭坐坐?”

  那最前頭披著黃色道袍的中年男人只捏著拂塵,下巴昂得高高的,他邊兒上一個精瘦的跟猴兒似的男人往前一步,把掌柜的往后攔了攔,“你們家樓上可有雅間?”

  掌柜的眼尖,這會兒也認出來這穿黃袍的就是最近才到滁州來的所謂什么天師,他眼珠子轉了轉,搓著手道,“有是有,就是這會兒,都定出去了,雖說人還未到全,但.......您也曉得,這附近就咱們一家,過往行商也好,來等人接貨的也好,都在咱們這兒歇腳.......”

  那黃袍老道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一通這間茶坊,他們過來這一路他也瞧了,附近確實只有這一家,從華州來的船還不知多會兒能到,外頭姓賈的在擺譜,他不屑和那黃毛小子站一處。

  這么想著,男人朝一側的精瘦男子使了個眼色,那男子瞬間會意,從腰間摸了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出來,朝著那掌柜扔過去,“辦妥當些。”

  “誒。您放心!”掌柜的掂量著那沉沉的荷包,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招手叫了個小二過來耳語兩句,那小二蹬蹬蹬跑去樓上,不多會兒,便有幾個書生面色不好的下來。

  人一下來,掌柜立馬樂呵呵迎著黃袍老道上樓,幾個小道士下巴抬得高高的,跟在后頭上去了。

  “真是欺人太甚!”一書生捏著拳頭,憤憤不平地望了眼樓上,邊兒上同行的是有些怕禍從口出,忙不迭拉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頭,那些人一看就是有權有勢之輩,何苦得罪人家?

  那書生還想再說,一同伴拽住他的衣袖,低聲道,“方才我打聽了,他身邊跟著的是王家的人,今年秋闈,點了邱大人做主考,邱大人是王首輔的弟子,你何苦來哉?”

  書生一張臉憋得通紅,卻也不敢再說旁的什么,那小二殷勤的擦桌上茶,又賠笑著說了好些軟話,眾人面色緩下來,紛紛勸著書生,讓他不必計較這些小事兒。

  那書生到底還是生氣,覺得不受人尊重,不肯再留,幾個同行的勸了一番,見勸不下來,只好一道起身往外走。

  “未免太囂張了些。”李峋擰眉望了眼樓梯口,語帶不屑。

  “囂張才好。”李若輕聲笑了笑,朝方才書生們站著的地方瞄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方才,那幾個書生說的,大哥都聽見沒?”

  李峋略點了點頭,今年滁州秋闈點了邱磊做主考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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