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人一走，莊子前霎時安靜下來，周俏身邊的杜鵑從里頭開了門，探出腦袋四下望了一圈兒，見外頭沒人，才躡手躡腳地出來，在門側邊的桂花樹底下刨了好一會兒，掏出個巴掌大的包袱來，捧在懷里弓腰閃身進了莊子。
周俏裹著身厚實無比的斗篷，臉埋在斗篷上長長的絨毛里，她畏寒，這還不到十月，她就已經覺著冷了，但凡是在外頭斗篷都是不離身的。
杜鵑捧了東西進來，趕緊送到她跟前去，“娘子。”
周俏接過東西，當即打開看了一眼，里頭裝的是幾柄小巧的匕首，周俏把包袱先遞給身后的小丫鬟，讓人往后退了好幾步，跟著自己取了一柄匕首，屏氣凝神，自底部輕拍了兩下，那匕首底下彈開，瞬間灑出粉末。
遠處的小丫鬟瞪大了眼睛，但見他們家娘子把匕首橫過來，居然就這么直接別在了腰間，隨即自己也往后退了好幾步，離地上那攤粉末老遠。
“娘子？”小丫鬟一臉想問又不知道該怎么問，只大睜著眼睛，眼巴巴瞅著周俏。
周俏回頭看她一眼，笑道，“是郡主送給我們防身用的。那粉末和蒙汗藥差不多，讓人先打掃了吧，小心著些，別吸進去。”
“誒。”小丫鬟懵懵地點了兩下頭，人還沒反應過來，周俏便叫了個杜鵑過來，讓她把包袱里的東西都分下去。
“匕首給力氣小些的，剩下幾樣防身的小物件，每個人手上都拿一樣，火折子那些也都備好，這幾日里，都隨身帶著。”
杜鵑領了吩咐，神色瞬間嚴肅，順著周俏的話音連連點著頭，等這邊吩咐完，就趕緊抱著東西下去分了。
小丫鬟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頭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大好。
等外頭收拾完，杜鵑提腳進了屋內，瞧見正伏案抄佛經的周俏，猶豫半晌，還是上前兩步，低聲問道，“郡主好端端的，怎么就送了這些東西過來？怕不是，要亂了。”
周俏沒抬頭，只專注盯著眼前的經文，一筆一劃寫的認真十足，她也沒答杜鵑這話，只說道，“馮寶死了，有消息說，是顧遂遠所害。”
杜鵑聽著這話，腦子一時也亂不清楚，人她都認得，可這倆人之間的事兒，怎么就扯到上京這頭來了？他們如何，和上京亂不亂，有何關系？
周俏略抬眼輕輕掃了她一下，這回說得直白非常，“亂不亂，沒人說得準。總之，咱們管好自己的事兒就是了。”
杜鵑聽著這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奴婢明白了。”
下晌飄了雨，相國寺里拜佛求經的人少了些許，靳皇后站在檐廊底下，伸出手，接住外頭飄進來的雨絲，唇角掀起一抹笑意。
靳嬤嬤站在她身后，默不作聲地瞧著眼前景象，等了片刻，不見靳皇后唇角的笑意落下來，靳嬤嬤往前一步，低聲道，“娘娘，可要做安排了？”
“嗯。讓人告訴古氏等人一聲，今兒晚上就挪地方吧。”靳皇后收回手，聲音淡淡地吩咐道。
靳嬤嬤答應一聲，招手叫了兩個宮人過來，只比了個手勢，那兩個宮人便立即會意點頭，跟著退下去照吩咐辦事。
靳皇后望著雨簾外的景象，慢慢吐出一口氣來，“希望今年能過個好年。”
靳嬤嬤扶住她的一邊手，笑道，“必定會如娘娘所愿的。”
靳皇后神情飛揚，看起來高興極了。
這場雨，有人歡喜有人憂。
至少宮里頭便是一點兒歡喜也不見的。
皇帝歪在龍榻之上，眼珠渾濁，五官猙獰抽搐。
馮喜弓腰站在龍榻一側，一字一句說得如泣如訴，“.......阿寶那孩子，自小就是奴才看著長大的，他心底只有圣上您一個，這趟去幽州，奴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替圣上看好顧大人，阿寶都答應得好好兒的，那孩子心眼兒實誠......”
他說到一半兒，自己眼淚先落下來，“也怪奴才，不該和他說顧大人的不對，他必定是念著要替圣上辦事，太一根筋，這才會被顧大人記恨上.......咱們奴才的命不值錢，死了，也就死了，可阿寶到底是您派去的，奴才這心底不好受。”
“放肆！”皇帝大叫一聲，聲音聽起來充滿憤怒，人卻還是那副萎靡模樣歪在龍榻上，整個人看著軟趴趴的，倒是顯得他臉上的五官越發猙獰可怖。
“哎，顧大人也真是......便是從前如何，他也是為您效力，怎么能生出借此威脅您的想法來？實在太不該了。”馮喜抹著眼淚，話里話外，都是為了皇帝考慮。
“大膽！殺了他！”皇帝激動起來，眼球外凸，兩只枯瘦的手往外伸出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馮喜抹著眼淚，一手握住皇帝那只手，說道，“圣上息怒！顧大人原本都好好兒的，就是去了幽州，突然便變了個性子，可見，是有人從中挑撥的.......”
“燕王！”皇帝咬牙切齒，嘴巴里流下涎水。
馮喜對此習以為常，只當看不見，繼續順著這話，往后又說了好些引導性的話語，全是往燕王府潑臟水，引起皇帝對其的厭惡。
皇帝順著馮喜的話把燕王府上下全都罵了一通，他如今說話已經不太順暢，只得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可他自己意識不到，身邊也無人提醒他。
鶴虛道長進來的時候，只瞧見馮喜站在龍榻邊上，原本弓著的身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得筆直，倒是床榻上的皇帝，面容消瘦可怖眼球外凸，一張口，涎水往外不斷流著，整個人狼狽又不堪。
二人相較之下，倒是馮喜比皇帝更像主子。
鶴虛道長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趕緊搖搖頭，提步走過去問安，“圣上。”
皇帝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目光掃了鶴虛一眼，人倒是比方才冷靜了許多。
“道長您來了？可是給圣上送丹藥來了？”馮喜收了聲，回頭朝著鶴虛道長笑起來。
鶴虛道長看了眼皇帝現在的模樣，心底不知為何瑟縮了兩下，他趕忙垂頭，呈上一只巴掌大的匣子。
“快給我！”皇帝張著胳膊，滿眼渴望地盯著那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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