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067【拯救吳宗堯】
  “問題不在商人買官鬻爵,而是不能因為富有就僉派重役。當然,富有可以多僉派,但總要有個定數,要不然這種僉派就是個無底洞,再有錢的也怕朝廷的無底洞。”

  朱翊鈞覺得這李進忠說話簡直深和他意,不由大為高興,想了想,又問他道:“那么朕再問你,要是派你去山東收稅,你又會怎么做?”

  原本是陳增和馬堂在山東,因為民變影響波及挺大,馬堂暫時被派往了天津,陳增如今在徐州。他早就想另派新人來換掉原來這兩人。

  李進忠一聽,懂了,只覺得心臟突然加速跳動,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這不就是他一直都心心念念的發財機會嗎?去年這個時候還在從四川返京的路上,他為何會去四川?不也是為著發財嗎!

  李進忠接連深吸幾口氣,想穩一穩狂跳不已的心臟,他垂下眼眸,做深思狀,又過片刻,才緩緩開口回道:“啟稟圣上,奴婢雖說不太清楚山東的情況如何,但,說不定能開辟新的稅源。”

  他自然不知道山東的情況,不知道被派去的礦稅監把山東禍禍成啥樣子了,也不知道現在那里老百姓的抵觸情緒如何,反正一直都有聽說,各處在鬧民變……這,要是處理不好,他萬一去了,不就成了誰的替罪羊?那他肯定不干的。

  “你具體說說,怎么開辟新的稅源?”朱翊鈞也聽的疑惑。

  而一直在作壁上觀,透明人的常云,聽了李進忠一番‘胡說八道’,心中對他的印象立馬打了折扣。之前也不是沒有他這樣的小人,在陛下面前一時得寵,他們的伎倆不外乎諂媚加一些下作手段讓陛下耽于聲色,然后恃寵而驕,不過他們后來的下場還是讓正直之人大快人心。

  他先以為這李進忠就是傻人有傻福,因傻而得寵,況且看人也不像那種十分陰險奸詐之徒,但今日陛下面前這番話,倒是把這廝的心思暴露無遺——一丘之貉!

  “奴婢以前幫人收稅時,就聽說山東盛產棉花,每年要通過漕河運到南方去……”

  朱翊鈞越聽越糊涂:“不是,朕沒明白,棉花跟你說的新稅源有何關系?”

  李進忠笑了笑,顯得頗為自信:“奴婢的意思,不知陛下知否,像棉花這種大宗的貨物買賣,一直都是通過歇家的居間撮合完成,跟房屋田土買賣一樣,并非買家和賣家直接交易。歇家呢,就從中抽取傭金,代收代繳稅款,或者提供倉庫幫著保管貨物,甚至放貸以提供周轉資金,還有,要是歇家實力雄厚,還可以在棉花收獲之際,先墊資收購等等……”

  朱翊鈞倏地靈光一閃,他似乎懂了一點李進忠的意圖:“哦,朕明白了!你意思是,通過歇家?”

  “按貨值收稅,”李進忠頓住,想了一想,又繼續:“打個比方,就像給富商僉派商役,規定一個數。好比一石棉花值銀多少,收稅銀多少,其中商役折銀又占多少……一石是這個標準,那么以此類推十石、百石又是多少不就都清楚了?”

  “這法子,聽著倒是不錯啊……”

  “而且奴婢也曾聽當地的百姓說,其實他們更愿意種棉,俺也不懂稼穡啊,就順口問了為啥?他們說種棉哪里都能種,但山東這地水旱災害太多,惟有棉花是遇到旱澇災害時,還可以有收成的。”

  “果真?”朱翊鈞聽了有些驚訝,其實并非驚訝李進忠所說,他知道早在高祖時,山東就有遇災而‘田租皆準綿布’,可見山東種棉并非現在才有。確實近年山東水旱交替太過頻繁,只要一災,則蠲免少不了,蠲免是蠲免了,就算不考慮朝廷田賦稅收,也要考慮百姓生存之艱。何況,他還派了礦稅監。

  他驚訝的是棉花的習性,居然旱澇都能保收?這在他看過的農書里從未提過。往日里他也會讓陳矩在外面大量購書回來,關于稼穡的書籍也有不少,只要閑時他就會看,印象中有提到棉花的書是什么《農桑輯要》和《農書》,很簡略,也沒提如何旱澇種植。

  朱翊鈞沉吟,看來要讓陳矩再多收集一些有關稼穡的書,尤其自我朝以來的。

  “對了,朕想起來了!”朱翊鈞忽然又想起,沈一貫曾上過一疏,還是三年前朝鮮御倭時,他奏請在山東開墾屯田。但他依稀記得最早在第一次入朝御倭時,當時山東巡撫就提過開墾海島以備糧餉……

  “常云,”他斟酌一下,命道:“你去皇后那里,找前二三年有關山東墾田的留中奏疏,以及沈閣老的。”

  常云應下,很快去到后殿。沒過一會又返回前殿,手里拿著一摞以往皆留中的奏疏,找出沈閣老三年前的那封。

  “你念來,”朱翊鈞又命道。

  “是,”常云很快念道:“……宜令巡撫得自選廉干官員,將該省荒蕪土地逐一核查畝數,多方招致能耕之民……凡愿入籍者,悉許報名擇便。官為之正疆定界,署置安插,辯其衍沃原隰之宜,以生五谷六蓄之利。”

  “必嚴輯土人而告戒之,毋阻毋爭。凡拋荒租逋一切蠲貸,與之更始。或聽和買,或聽分種。其新籍之民則為之編戶排年,為里為甲,循阡履畝。勸耕勸織,禁絕苛暴……”

  “毋重其課以竭其財,有恩造于新附,而無侵損于土著。務令相安相信相生相養。既有余力,又為之淘濬溝渠,內接漕流,以輕其車馬負擔之力。使四方輻輳于其間,米多價平,則鳴吠相應,不煩遠輸而獲利已多。海渠交通,則商賈坌來;魚鹽四出,而其利益廣……”

  念罷,朱翊鈞又問李進忠:“李進忠,你聽明白了嗎?”

  李進忠倒是聽得大半懂,只是心里尚有一絲疑問,遂問道:“陛下,奴婢記得二三年前是我天朝大軍入朝御倭吧?也就是說,是內閣老爺在戰時所提?”

  “對啊,你怎看出的?”

  “這樣墾田,應該是為解決糧餉吧?戰時可以,戰后可不好說。先不說什么荒蕪土地招民耕種之類的,反正奴婢曉得的,山東在條鞭實行之前,田賦稅收都是收糧戶招商人為之,收糧戶即是歇家,與衙役朋奸,好比十萬之數,歲不能登其二三。后來在條鞭之初,土地方行均丈,革歇家,又停止追征,自后民困才漸漸疏解。不過近十年就不好說了,很有可能又回到以前那樣子。”

  “是嗎?”朱翊鈞十分詫異,詫異這李進忠居然清楚一條鞭法?他不是沒念過書嗎。

  “想法是很好,但實際卻未見的有用。”

  就那啥‘凡拋荒租逋一切蠲貸’,還什么‘禁絕苛暴’,那都是不可能。李進忠在心中哂笑,內閣老爺們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就山東那地方,土著都往外跑,還招民耕種?

  朱翊鈞微瞇著雙眼,又問道:“朕不太明白,照你所說歇家就像包稅,那他們是如何包的?”

  李進忠又暗忖,萬歲爺也是高居皇宮,對民間知之甚少,跟他講太明白了好嗎?算了,還是不要說的太明白。

  “這具體操作,奴婢只知其一,不知全貌,可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那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奴婢覺得,與其讓人種糧,不如直接種棉,怎么也比種糧能養家糊口。”

  朱翊鈞沒說話了,他瞇著眼睛上下打量這李進忠,心中似在衡量他所說的那些,真能行得通?反復掂量,又覺得他好像說的也不錯,一時竟拿不定主意了。

  “這樣吧,李進忠,”半晌,他又說:“朕要想想,你,今天就先退下吧。”

  李進忠叩謝皇帝,之后退出了大殿,又出啟祥宮大門,遂加快腳步往西行去,直到出了長庚門,就開始撒丫子跑,他到現在還惦記著那鍋狗肉湯呢,不知那兩壞坯給他留了沒?一口也好。

  跑回自家住處,才發現院子里燃的柴火都熄了,哪還有什么鍋子,肉湯!跑的太急,李進忠還揣著粗氣,但心中就跟什么要炸了一樣。

  “喲!師兄回來啦?”徐應元先看見他,從屋子里走出來,隨后趙進教也跟著出來。

  李進忠猛的回頭,見這兩壞坯居然還在他這!于是怒目而視:“老子的狗肉呢?”

  徐應元尬笑一聲,兩手來回絞著,不好意思道:“嘿嘿,吃了……主要是不知你幾時回來,就,就,你也知道……”

  “行了行了,不用解釋了!”李進忠惱怒的打斷他,又甕聲問道:“酒呢?總不至于也沒了吧?”

  “有有有,”趙進教也連忙回道,滿臉堆笑,又請他進屋,“外邊兒太冷,先進來,師兄,酒給您溫著呢,咱們邊喝邊聊。”

  天確實冷,這會又陰了下來,雖然只是未時,屋內已經需要掌燈了。

  “瞧這天多黑!怎么感覺又要下大雪了呢。”

  ”可不,估計應該不小,不知哪里又要遭災了!”

  “這死老天!過年過節的,還讓不讓人活?”

  “不提那些,來來來,咱接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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