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072【吳宗堯出獄】
  朱翊鈞不禁問文書官盧全:“盧全,你也說說,遼東到底李成梁好?還是麻貴行?”

  盧全道:“陛下,臣怕說不好。”

  “說,恕你無罪。”

  好在盧全記性好,他想了一想,就道:“關于遼東總兵人選,朝中確實爭論不休,主要集中在‘西麻東李’上。沈閣老的意思,臣大概總結了一下:‘全遼鄉官士民投揭朝房’,這是說民意,俱請求東李再度出山;然后‘十年八易大將,戎務盡馳,戰守無資,遼事大壞’,乃講內憂,當然還有歹青這樣的外患;‘李成梁鎮守遼東二十年,虜人畏服’,能力毋庸置疑;‘況彼家在鐵嶺,為家必宜盡力’,即使為私,李成梁也會盡心盡力做好……”

  “嗯,總結的不錯。”

  “然后呢,沈閣老又做了一番比較,他說麻貴乃系西人,必用西兵為家丁,馬林就是用了西丁攪擾了遼人,若麻貴不帶家丁則無手足,若帶上家丁又蹈前轍。李成梁雖然老,但精神矍鑠,尚稱勇猛,所以,民可托命——依臣看,五個字就能總結:遼人守遼土。”

  “遼人守遼土?”

  盧全點點頭:“沈閣老大概就是這意思。要說臣的意思……也認為沈閣老考慮的周全,這是不得已為之。”

  “為何?”朱翊鈞不禁問道。

  盧全繼續解釋:“臣以為,馬林治理遼東,引來上下彈劾,左右抱怨,是西人問題嗎?其實不是,是他與巡撫李植不合。撫鎮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撫臣不欲開義州、廣寧木市馬市,以茍安而馳內備,鎮道欲開市,以便耕牧,息士馬,因此矛盾。然后彼此拆臺,互不相容,竭力內訌,何暇防御?馬林不僅與巡撫不合,還與兵備道張中鴻也不合,遼東局面不好是必然。”

  “換成同為西人的麻貴就能有所改變?未可知。不說李成梁如何好,但他至少根基在遼,以他過往鎮守經歷來看,亦是可圈可點。若是只能不得已而為之,自然遼人好過外人,這是最穩妥的選擇。”

  還有兩個原因,盧全并沒有提,一是督稅太監高淮,二是李成梁在京浸潤十年,與上下交接十分融洽,選他是水到渠成的事。

  朱翊鈞蹙著眉頭思考,面上似已意動,盧全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其實他說那番話,并無偏見,遼事復雜,并不是換誰當總兵,換誰任巡撫就能解決好的。就像圍棋當中,黑子比白子多一顆,下棋先落黑子,但最終會出現死局嗎?固然死局概率極低,也是會出現。而遼事恰是棋局進行當中出現的死局。

  要解死局,除非推倒重來,所以無論遼人,還是皇帝,乃至整個大明,其實都沒有第二個選擇。

  ————

  又是一年春來到,牡丹未謝,芍藥又來湊熱鬧。

  東城大街的寧遠伯大宅里,同樣春意盎然。年逾七旬的李成梁近日卻有些心事重重,大兒如松的忌日又快到了。

  “三年了啊,時間轉瞬即逝,”他不禁有些感慨。

  想他在京城都十年了,捫心自問,這十年間,他就甘心在家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嗎?今早皇上已下了御旨:命寧遠伯李成梁以原官掛印鎮守遼東。

  李如柏來到他屋前,見他老爹正在修剪那盆名貴的牡丹,禁不住大驚失色。

  “老爹誒,哎呀呀,俺滴‘抓破美人臉’!您不能這么修啊,太狠了……”

  李成梁臉一黑,扭頭盯著他:“那要咋修才不狠?”

  “您您您,不能把葉子全剪光了啊,這就跟美人沒穿衣裳一樣,它不好看吶。”

  “俺腳得,倒是修理你比較好!”

  李成梁沒好氣的懟他一句,然后把花剪一仍,也不理會那盆被他剪得慘不忍睹的牡丹,就坐在院子中那架黃花梨躺椅上,曬起了太陽。

  春天的太陽比較和煦,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李成梁方才還皺著的眉頭,此刻也舒展開來。李如柏見老爹臉色轉好,又笑嘻嘻的上前,拖了一張圓凳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老爹,陛下已經下旨讓您原官出鎮,您打算幾時動身?”

  李成梁一聽,心頭怒氣又‘騰’地沖了起來,一睜眼睛就罵道:“滾!你個憋犢子,老子在京城享福享的好好的,干嘛還要回遼東受那罪?”

  “嘖嘖嘖,”李如柏面露不屑,“爹啊,您老就憋裝了,言不由衷的話說說就得了,兒子也不會到處給您宣揚。”

  李成梁氣得銅鈴眼睛一瞪:“你懂個屁!是爹不想去嗎?那是現在遼東去不得了!”

  李如柏疑惑不解:“誒,為啥啊,爹?”

  “你也不想想現在遼東有個啥玩意兒?高特么淮,特么壞的很!你爹我要是去了,也不見得就比馬林運氣。”

  “那也未必吧,要說馬林和李植不要鬧這么僵,那公公也未必在遼東混得下去啊。再說了,您不是遼東將士、百姓們的眾望所歸嗎?”

  “哎……”李成梁胸中那口怨氣終究是沒有完全發出來,長長嘆了一聲后,又道:“高特么淮背后是皇上啊,馬林和李植為重開互市而鬧僵,現在好了,讓高特么淮都給參了,所以他們鬧了個寂寞!”

  “那現在不也準備重新開市了嗎?”

  “你可知這其中曲折?高特么淮重開互市是為遼東好?我告訴你,不是!炒花和歹青屢次叩關就為市賞,臭不要臉的,欠收拾!本來呢,按朝廷的羈縻政策,你市夷乖乖的,就有互市撫賞,他高淮這時插一腳進來算什么?擺明了欲假此為利,壟斷馬市木市。遼東本無官帑,只有稅銀,以此為市本,他高淮又想額外進獻皇上,收稅的錢哪來?邊人必取償于市馬,夷人又豈肯俯首聽命?后果就是必將決裂而一發不可收拾。”

  “那該怎么辦?”

  “怎么辦?最好就是鎮道督共同料理,收稅太監不許從旁牽制,出邊挑禍。但可能嗎?先不說高特么淮是皇上的人,就鎮道督都做不到統一,哎,老子真是無語!你又怎么覺得你爹去了就能一下擺平?”

  “嗨,這不是看爹您朝中有人嗎。”

  “有尼瑪!”李成梁‘騰’的一下,火氣又冒了起來,他一腳就踹翻了李如柏坐的那只圓凳。李如柏雖然猝不及防,好在身手還在,橫跨一步再一個跳躍,就輕松的避開了狗吃屎的結局。

  李成梁恨恨道:“要是你大哥如松還在,你就是天天擺爛,老子也懶得理你!”

  “切~,得了吧,”李如柏撇撇嘴,“你忘了上回,被那書生騙二千兩銀子的事?還不是大哥生前惹下的……”

  “滾!憋犢子!”

  李如柏早就躲得遠遠的了,不過他又想起一事,朝李成梁喊道:“爹啊,陛下都下了御旨讓您掛印,您就是再不想也不行啊。”

  “怎么不行,老子不知道上疏辭去新命?”

  “那……要不兒子幫您磨墨去?”

  三日后,朱翊鈞收寧遠伯李成梁上疏辭新命——服官四十一年,身親百十余戰,刀痕箭眼,遍體殘傷,陰雨西北風,金瘡時發,不能以骨立之馬,再服鹽車之任。

  “不許,”朱翊鈞很快回道。

  ————

  到了四月,北方久旱不雨,卻接連刮起怪風。

  沈一貫以連日怪風陰霾,乞命三法司連同鎮撫司會審犯人。他一直記得正月里禮部郎鮑越鰲說的那句‘南康守吳寶秀已得安居牖下,吳宗堯何獨不然’,如今會審犯人正是看有何機會解救出吳宗堯。

  只是疏入即不報,無奈營救之事又拖了下來。

  之前朱翊鈞想讓李進忠先去武昌勘查民變的情況,但斟酌之后,還是決定派江西稅監李道前去勘查。

  他是有打算讓李進忠代替馬堂和陳增,前往山東督稅。只是一時間又被武昌和遼東給攪亂了心緒,一下忘了這檔子事。

  直到陳增又上疏來報山東督稅的情況——東昌府等六府并進香稅、課稅一歲額銀六萬兩,今已全完。莒州知州江一右題臟罰銀兩經年又完,乞重加罰治。又治徐州等處河道繇閘等銀三萬三千余兩,曹縣庫貯河道銀二萬四千余兩,知縣成伯龍自言地畝錢糧緊急,那借去九千兩一年有余,尚未補還,其為侵欺可知?乞提究追解。

  山東是最先鬧民變的,就在兩年前的四月,后來讓錦衣衛查幕后主使,居然毫無結果。但,果真沒人主使?反正他是不信的,只可惜讓那刁民死了。

  “來人,”朱翊鈞又掂量一下,做了決定:“傳旨,就讓李進忠代替馬堂督稅山東,陳增依然協理山東、徐州兩處礦稅務。”

  “另外,命陳增銀兩交內庫查收,莒州知州江一右罰俸六月,知縣成伯龍那借情繇,會同撫按嚴提追完解進,如有抗阻的,指名奏來處治。”

  倆番子又找上了李進忠,進門時,他正在家中喝酒。

  倆番子一進門就先自報家門,“李爺,小的賈艾,這位是小的兄弟,叫賈必,今天到李爺這來報個道。”

  李進忠都蒙啦,咋回事?三天俺就成東廠番子的爺啦?

  而這時,門外又有太監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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