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075【更名魏進忠】
  “噗嗤……”吳宗堯正拈了幾粒干豆豉在嘴里嚼,越嚼越有滋味,但李進忠一唱這【得勝令】,竟一下全都噴了。

  “咋樣,唱的如何?”李進忠洋洋得意的問道。

  吳宗堯連忙埋下頭擦嘴,然后悶頭就笑了起來。

  “誒,怎嘛?”李進忠一瞪眼,“唱得不好?”

  吳宗堯搖了搖頭,但依然笑不停。好半天才抬起頭,一頓狂笑,倒把臉色給笑紅潤了。

  “你都唱了,那我也唱一小段吧。”

  “好啊!”李進忠也高興了。

  吳宗堯清了清嗓子,唱:“琴堂中滿泛流霞……醉漢升堂,糟頭畫卯,酒鬼排衙。五更籌雙雙雙一迷里投壺打馬,三通擂咚咚咚都做了擊鼓傳花。鈔不料罰,價不爭差,只圖個脫貨求財,勝強如害眾成家……”

  ‘啪啪啪’,李進忠聽得開心,鼓起掌來。

  半晌,吳宗堯竟嘆了一聲,“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沒有沒有,”李進忠連忙擺手,“俺只是正好想起這曲,沒別的意思啊。”

  “那,你覺得我是個好官嗎?”

  李進忠想了想,“你還不壞。”

  “呵呵,”吳宗堯笑了:“這算什么?贊美還是諷刺?”

  李進忠嘿嘿一笑,眼底泛起狡黠:“俺只曉得,詔獄里關著的人,大都不壞,因為真正的壞人一進詔獄要么被嚇死了,要么早砍頭了,剩下活著的,不能說都是好人,只能說還不壞。”

  “切,”吳宗堯不屑于他的奇談怪論,但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兩人又對喝了一杯,良久,吳宗堯才問道:“說說你吧,接下了來你的打算。”

  李進忠正等著他這話呢,“呃……”他斟酌了一下說詞,對他說:“俺打算先從海運開始,你覺得怎么樣?”

  吳宗堯沉思良久,方說:“上回給你說了,種棉多在東昌、兗州二府,最近漕河,所以走漕運最為便利。你要開海運,先不說其它,最起碼要擺脫臨清而另外選擇城鎮。但你可知,山東一省目前最大的花布二市就在臨清。一在衛河西的灶王廟,一在賓陽門內,日上數十萬斤。另外還有線子市,攜線者每日的辰時交易,光線子就是幾千斤一日。”

  李進忠聽的很專心,問道:“棉商多來自哪里?是本地多還是外地多?”

  “多為外地客商,江淮、江南資產雄厚的大商,本地棉商不多,布商倒是有買賣做挺大的,濟南府歷乘縣就多布商,因為歷乘本來就出小布,所以歷乘布商多販邊塞,互市。”

  “那俺再問一句,運銷方式呢,除了漕運外?”

  “就兩種,”吳宗堯想了想,“其一在登萊沿海匯集,作為軍需憑借海船運至遼東;其二就是集中于臨清、德州的倉儲,沿著漕河或者驛道再行轉運。但我以為,南上的海運線,至少目前登萊段不及膠州、海倉一線,膠海之間有膠萊新河相連,南來的海船完全可以避開登萊沿海的行船之險。”

  “嗯,那你可知現在木棉價值幾何?”其實李進忠最關心的莫過于價格,這決定了他能從中抽多少稅。

  吳宗堯笑了笑:“木棉百斤值銀一兩六七錢到二兩之間,一畝棉花地二三百斤的收成,單說收益,植棉還是優于植稻。不過呢,大體還是北方吉貝賤而布貴,但南方完全反是。松江布在北方銷量不及山東布,但其價卻是山東布的一倍乃至數倍。”

  “哦……”李進忠突然明白了,“怪不得都要北花南運,南布北運,這一來二去,都能賺錢。”

  “那是。所以呢,我能說的都說了,你呢?考慮要怎么做?”

  李進忠不急說出想法,先暈一口酒,再捻一筷子糟瓜茄,然后才說:“俺呢,先暫時不管商人,臨清的花市也好,布市也好,也不管它。俺想著先去找一找當地的歇家,尤其是買賣做的不小,還有背景的那種。他們最好是聽話,要是不聽話,也不排除用些手段讓他們聽話。”

  吳宗堯一笑:“也對,商人都是外省來的,大不了人家不干。可歇家卻不同,不是本地的,甚至不是有些背景后臺的,基本都做不了大歇家。臨清多是商人,而真正做歇家的,其實也不在臨清,而在高唐州。”

  “對嘍,所以呢,即使俺左右不了商人在哪買賣,但還左右不了歇家?另外呢,再把海運起點設在膠州和海倉,一北一南正好。”

  “你作為陛下所派的礦稅監,難道就不考慮征稅?”

  李進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他:“據說陳增就在你益都縣開礦,他開成了嗎?”

  吳宗堯臉色淡了淡:“哼,人家陳稅監開礦開的廣,可謂遍及山東,濟南、青州、濟寧、沂州、滕、費、蓬萊、福山、棲霞、招遠、文登都有涉足,又不止我益都一縣。至于開成沒開成,有甚重要?反正都是包稅包采。像棲霞的金洞,臨朐、莒州的銀洞一開始還計口抽丁,結果獲利無幾。陳增因為沒得到那個數,那莒州知州谷文魁無奈,只得以正額加銀包采,省下開采之費……”

  吳宗堯臉上已是憤恨不已,李進忠并沒打斷他的話,而是喝著酒靜靜聽他說。

  須臾,吳宗堯情緒稍有平復,繼續說道:“我益都縣沒有銀礦,他陳增居然就每日征夫一千去開采孟丘山的鉛礦!常有被錘死的礦夫暴尸荒野,但他這都還不滿足,還要采者代納。你猜怎么著?他要包派銀價三千六百兩,另外還派鉛價一千兩。光包采一項,他一年在山東六州二十九縣就派銀十余萬兩!”

  “更有甚者,陳增為了勒索更多的銀子,不惜亂逮富民,再誣其為礦盜,他僅在益都一地,三天就逮捕大戶人家五百多人。許多富戶就是這樣一夜之間橫遭劫掠,破家破戶。后來陛下并稅于礦使,陳增又開始稅東昌,那馬堂稅臨清,兼稅之后,更是胡作非為。而山東撫按呢,怕他胡亂加派,便將雜稅的一萬五千兩并給稅使,簡直荒唐之極!實際陳增收此雜稅早就超出了一萬五千兩,而達六萬兩!”

  “嘖嘖嘖,”李進忠聽了不免直搖頭,“太過貪心。不過你既問起俺征不征礦稅,吶,俺先給你算筆賬,就拿陳增征的稅額來比較,一年往高了算,二十萬兩吧,按臨清花市的標準,一擔為百斤值銀二兩,抽一成,那么十萬斤就算二百兩稅銀,一天二百兩,一月就是六千兩,一年七萬二千兩。光一地哦,就是七萬兩,還只是花,若是加上布,就更不止這些了。所以你看,粗略一算,上交陛下內庫的二十萬兩是不是很輕松?既然輕松,那俺干嘛非要整的天怒人怨?何況,海運并非只為運花布,俺的目的就是將來南下北上的商船都能走海運,到那時,稅銀肯定就不止一年二十萬兩了……”

  “聽你的意思,并不想以征礦稅來上交內庫?”

  “是,做買賣不都算收益嗎,開礦收益本就不高,還勞神費力,怨聲載道,逼急了還要民變暴動,俺何苦?”

  吳宗堯定定看著他,目光閃動,似乎在判斷他這話的可信度。半晌,他方說道:“但愿你說的是一腔真話!”

  李進忠此時笑容可掬:“俺要的是長久之計,陛下也希望新政帶來新的收益,而非讓地方官員在正賦里加銀包采啊。”

  吳宗堯是半信半疑,他對中使本就帶有成見,雖然李進忠算他的救命恩人,但對于此人,他還是心懷一份警惕。

  “山東自嘉靖以來長年災害不斷,二十四年,為了彌補援朝大軍兵餉不足,圣上又將兵餉分派于山東,陳增自二十四年到山東開礦,馬堂又二十七年到山東督稅,他倆就像蝗蟲一樣,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你覺得當一個人活不下去的時候,他還會在乎什么?”

  吳宗堯閉上了眼睛,搖搖頭:“一個人活不去時,他會恨老天不公,會恨衙門只認錢而不為百姓做主,會恨地主富商為富不仁,會恨這天下不把他們當人看,會恨那些礦監稅使只把他們當畜生奴役……當十個人,百個人,千個人活不下去時,他們就不會恨了,只會用行動,以他們認為公平的方式去改變這世界!”

  說到此,吳宗堯一睜眼,眼底迸出寒光,李進忠心中為之一凜。

  “天下為之一亂,必定又是民不聊生,黎庶涂炭!”

  李進忠狠狠一皺眉頭,轉瞬又松開,接著笑嘻嘻道:“你想多了吧,哪能呢?來來來,喝酒喝酒……”

  吳宗堯又被接連勸了好幾杯,再溫和的酒,但他孱弱的身子不勝酒力,臉色早就由紅轉青,由青轉白:“我已經被貶為庶民,到那時……那時……”

  李進忠看著趴在椅子上的吳宗堯,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你說你吧,不是那海瑞,還非要把自己當海瑞,貶為庶民,就好好當你的庶民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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