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087【偶遇徐光啟】
  對于孫隆,從潛邸就跟著朱翊鈞的大伴,他自是信任有加。所以孫隆還是保留原職,孫隆在疏中提出過請辭,他也并未答應。

  主要是撤了孫隆,一時還真找不到他可以信任的人去接替他管理蘇杭。另外,朱翊鈞十分清楚他派出去的內使,就沒有不貪的,沒有好處的事,再是家奴也未必肯賣命。只要他們按時繳回稅金,不要惹出太大的麻煩,他一般并不過問他們貪了多少,又克扣了多少。

  但是孫隆不同,在江南經營十幾年,底子不可為不厚,他自是不相信什么因為孫隆的濫征和營私舞弊導致民亂。孫隆無法親自去征每一筆稅,所以要委派給稅收代理之人,而那些委官只要繳足分派的份額,其余自然歸己所有。好比做買賣賺個差價,曹時聘疏中所提的棍徒,多半就是這樣的委官。

  當然,孫隆也不會平白無故就委任一個稅官替他收稅,最起碼也要花錢才能得到任免。就算孫隆有錯,那也只是識人不查,御下不嚴之錯。

  在朝中,有戶部侍郎趙世卿上疏言及蘇州民變,最大的影響恐怕會形成一股風起云涌之勢,還需密切注意一系列民變對于地方治安帶來的不穩定影響。

  朱翊鈞目前還是比較滿意,一是曹時聘對此事的處理,他并不是一味追究內使的責任,以及他也認同趙世卿的說法。所以對此次蘇州之變,他還是決定采取相對溫和的處理方式。

  七月初,朱翊鈞就蘇州之變頒下圣旨——蘇州府機房織手,聚眾誓神,殺人毀屋,大干法紀,本當盡法究治。但赤身空手,不懷一絲,只破起釁之家,不及無辜之人。府縣官并稅監出示曉諭,旋即解散,原因公憤,情系可矜,召禍奸民湯華,及為首鼓噪葛成等八名,著撫按官嚴究正法,其余脅從俱免追究,以靖地方。

  另外圣旨中還要求地方官府要嚴究那些已被捕的稅務委官的貪贓枉法行為。

  而當蘇州知府朱燮元收到圣旨時,亦是對這道圣旨做出了傾向性的解讀——葛成雖然被打入死牢,但至少在獄中可以得到禮遇,而那些稅官則很快被砍了頭。

  朱燮元即將赴任廣東提學副使,離開蘇州前,也算是為蘇州做最后一件好事。而蘇州的士民,對于這個結果還算滿意。但最開心的,莫過于一奇人。

  這奇人大名張獻翼,字幼予,號文起,長洲人,出身書香門第之家。他還有兄鳳翼,弟燕翼,三人皆有才名,并稱長洲‘三張’。

  張獻翼之奇,一是自小聰明,十六歲拿了自己的詩作獨自拜訪前輩文征明,而獲青睞。

  二是嗜好妖艷打扮,他每次出行,皆備五種顏色的髯口,揣在兜里,每走幾步便換一種顏色帶。又或邀游于大都,與人自為儔侶,或歌或哭。還喜歡穿大紅衣裳,又特妙于樂舞。

  三是行為怪異,經常越禮任誕之事,好友過生日,他讓其扮作尸體,率領眾子弟披麻戴孝,圍‘尸’痛哭,待到上祭品祭奠時,‘尸體’又一骨碌爬起來與眾人分吃。大年夜,別家忙著放爆竹,掛春聯,他卻獨自跑死友墳頭,獻白花,為亡靈招魂。

  四是不惜自虐,曾經自攜臥具宿府獄縣獄,自為犯人,讓獄卒持大杖痛笞,三下不見血,反與杖。又自稱朝奉,人稱亦如之,方才歡喜。

  其實這四奇加起來,都不如最后一奇,張獻翼狂狷任誕,頗有些蔑視權貴之意,即便申時行申相公造訪,亦是不理不睬。

  要說他為何如此任誕行事,或許是因早年科舉之故,嘉靖四十三年,他三兄弟參加鄉試成績優異而同時錄取,卻被主考官以三人同列稍嫌,為裁其一,而硬生生將他名字劃去,歸家之后憤憤,因而好怪誕,以消不平。亦或是晚年與蘇州才子,文壇領袖王稚登爭文壇霸主,不能勝因而頹然自放。

  葛成在被官府以‘倡亂’罪名下獄之后,正是張獻翼最為積極,為其奔走申張。還親自撰文,又率蘇州士民生祭義士葛成,請求官府寬大處理。

  葛成是昆山人,于是張獻翼又親自操刀新編昆戲《蕉扇記》,他雖與王稚登‘不和’,還是通過他說服了馬湘蘭,讓她的幽蘭館趕排這出新戲,并且到處傳唱。

  張獻翼如此狂狷任誕,自然遭人嫉恨。

  十郎巷的丁家宅邸,便是此次民亂中唯一被焚燒的士紳宅邸。

  丁家亦是蘇州望族,葑溪丁氏一族,系出丁寬,上古梁國人,后人被尊稱丁將軍。其玄孫女丁姬,漢哀帝之母,直到丁公著(唐穆宗時吏部、戶部尚書)這一代,始遷入吳地,后在正統年間,再遷入郡城蘇州。

  丁家與葑溪馮家,長洲申家皆為姻親。這一代的丁元復,十二歲即考中秀才,隆慶辛未年考中進士,與申時行是同科舉人,但因廷試失之士論,后申時行得狀元,終入閣為首輔。丁元復官至浙江布政參議,后因病乞歸,林居三十年。

  所謂失之士論,即是在士大夫中風評不佳。

  丁家與蘇州市井中的打行勾連極深,湯華等人就曾雇于丁家,作為私家護院,后來又推薦給孫隆的參隨黃建節,并且支付給黃建節很大一筆銀子作為稅收委官。

  丁家為何要媚閹?或許真正的目的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但是,這些秘密并不能為外人所道,除非蘇州本地士紳一族,清楚底細的人。就像張獻翼之流。

  所以張獻翼新編了昆戲《蕉扇記》來嘲諷丁元復。不僅如此,他為葛成生祭所做的文章亦是貽書丁家被義士火燒,貂珰越墻走二事。

  丁元復家宅受了損失,本就心中窩火,聽到張獻翼又是文章又是昆戲來明嘲暗諷他丁家,想到的卻是那手摺。

  他越覺得就是張獻翼在暗中搗鬼,篡改了那份手摺,以至于他丁家在蘇州的士紳里面丟盡了臉。

  “你們查的怎么樣了,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呃,還沒,至少沒有證據,證明是那瘋子做的。”

  “證據?”丁元復不怒反笑,“你們查了半天,就給老子說無法證明是他,挺能干啊。”

  “不是,主子,主要是您讓安排打行的人,他后來被葛成給收拾了,這不消息一下就斷了嗎。”

  “不管!他既然敢算計我丁家,還到處宣揚,給我難堪,老子就不會放過他!”

  “那主子,您想咋做?”

  “哼,咋做?還要老子教你?他不是瘋子嗎,人人唾棄,人人嫌惡,老子也要為民除害!”

  “明白了……”

  ————

  自打六月民變后,蘇州賴以為生的絲織業終究是受到了沉重打擊。

  桑為太湖恒產,但春夏發大水,讓太湖的周邊的桑田淹毀大半。通常蠶三眠后,買葉者以舟船往來,到蠶大眠之后,葉市開秤,太湖里行的船沒有一只不是開葉船。桐鄉洞庭多設有葉市,好比吳縣洞庭山,蠶時設葉市,太湖以南各鄉皆來販鬻,有詩云:洞庭山葉滿裝船,載到湖南價驟昂。雖百里之外,但一晝夜必達,遲則葉蒸而爛,就不能在喂蠶。

  養蠶者多自栽桑,但蠶多葉少之家,是需要及時購買桑葉,否則蠶就只有活活埋掉。而葉多欲售之家,且不說能否及時出售,就是樹上的桑葉未在蠶三眠之前售出,也不值錢,惟三葉任人采取,不索值。

  葉市上桑葉多為預買,稱之為秒葉,蠶一斤,用葉一百六十斤,最先秒者,只用銀四錢,既收而秒者,差不多就是銀五錢,再加雜費五分。蠶佳者花上二十日的辛苦,收絲時就能賣銀一兩多。

  但若是蠶荒,那就是——今年蠶荒難存活,宛轉攜兒水中殉。沒有蠶絲,意味著一年的苛捐雜稅無從籌措,一年的衣食難以解決。

  今夏的大水之后,養蠶者無葉可收,即便秒葉者同樣無葉可收,而即將上簇的蠶被大量埋掉,就算葉市上有新鮮葉,那也是一個天價。本來葉之貴賤頃刻間就能天淵之別,俗語云‘仙人難斷葉價’,但若價太高而買主退卻,錯過了時效,葉也就不值一錢。

  蠶繭少了,自然蠶絲就昂,蠶絲昂,那么織一匹段的成本高企,無利可圖,機戶會大量閑置織機,最終導致上工不足。而上工不足,擁織又何以為生?得業者生,失業者死,便是血淋淋的現實。

  就算沒有六月的民變,蘇州絲織業也同樣遭受打擊。

  雖然遭受了打擊,但是,也有意想不到的‘意外驚喜’。去年,從澳門起航到日本的一艘葡萄牙大帆船,裝載著大量準備販往日本的中國商品,其中,有白絲約五、六百擔,收購價為每擔八十兩,販賣日本大約可得一百四~一百五十兩。

  而今年,這艘船還是在澳門停泊,準備再次大量收購中國商品,販運日本。其中湖絲依然是最主要的收購商品,只是令船長意想不到的是,中國的湖絲,尤其是南潯七里村產的七里湖絲,已悄然漲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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