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092【工部會議】
  上呈的密信很快寫好封好,交給賈艾發出去。他們錦衣衛有自己的一套聯絡方式,連魏進忠也不知道具體,反正就是挺快的。

  劉時敏雖然替魏進忠寫了大白話的奏疏,但著實嫌棄的緊,洋洋灑灑地說了那么多廢話。

  密信于第二天晚就到了京城,然后送進宮里交給陳矩手里。是兩封,劉時敏連同他寫那封正規的也一同發了。陳矩先兩份都看了,然后就一臉古怪的表情。想了想,還是帶著密信來到啟祥宮,順便給朱翊鈞請安。

  配殿里,朱翊鈞因連日暑熱身體不適,正自心慵意懶,話都不想說。見陳矩進來,也懶得開口,只是盯著桌案上一堆奏章發呆,久久都不伸手去觸。

  前些日子戶部查參蘇松二府自十四年開始拖欠的金花銀兩,大小官員并行加罰,內閣票上,他不滿意又命改票。后沈一貫又上疏說:蘇松二府逋欠固然多,然自十四年到今,連歲荒欠,錢糧安得無欠?帶征安得不多?若是盡行加罰,則十余年中蘇松官員不論賢愚大小俱被處置,似為太甚。臣既奉命改票,擬二十年后管糧官員各追罰俸半年,見任者仍各住俸停催,其撫按司道姑免追罰。

  朱翊鈞十分不爽,他命改票,不是只罰俸半年,這未免太輕,他的目的是讓蘇松大小官員把所欠的金花銀盡可能追繳上來,可免懲罰。欠帳十多年了都,債還收不上來,顯然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官員有問題。

  近侍端來湯藥,朱翊鈞伸手接過,揭開蓋輕輕吹著熱氣,一瞥眼見陳矩,似乎進來了好一會,便隨口說道:“賜座,何事?”

  陳矩謝恩,坐下之后,方說:“魏進忠呈上了密信……”

  “哦,”朱翊鈞今天并不想看奏疏,于是又道:“念來朕聽。”然后依然吹著湯藥的熱氣。

  陳矩遲疑一下,“要不讓文書官來念吧。”

  文書官得命接過密信,展開來……然后清了清嗓子,念道:“萬歲爺,您最近身體可好?俺很惦念。近來天熱,又好久沒下雨了……俺最近很是辛苦,跑了好多地方,又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叫青島……”

  朱翊鈞手里的湯藥稍涼,正待飲下,卻聽一句‘鳥不拉屎’,“噗嗤……”才入口的湯藥一下全噴了出來,跟著‘蹌啷’一聲,藥盅打翻在地,撒了一地的湯水。但他還是嗆了一口,于是乎又猛烈咳嗽起來。

  近侍一見嚇壞了,連忙上前跪下磕頭,口里連連呼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朱翊鈞咳了好一會才消停,卻依然埋著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隨著一陣大笑又漸漸抬起頭,身子還東倒西歪的,實在撐不住兩手便扶住椅子,胸前的龍袍打濕了一片,也全然不管。

  “哈哈哈哈……”

  他身邊的兩個人都呆住了,搞不清楚是啥狀況。相互對視一眼,再看看陳矩小聲請示:“爺爺,這……”

  朱翊鈞發現念的人停了,“誒,停什么?繼續。哈哈……”

  陳矩也未想到是這樣,他只得朝文書官點頭,示意繼續,又揮手讓人來趕緊收拾被打翻的藥盅。

  驚魂未定的文書官這才又繼續念道:“俺還遇見一個神人叫徐光啟,說想在海邊種稻子,哈哈……算了,這個先不提。這個神人他說,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是天然良港……”

  “哈哈,哈哈哈……”

  “俺就想,鳥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海鮮很美味之外居然是良港?不可思議……”

  “哈哈……”

  “不過神人說,他家鄉松江府今年也遭了水災,以至于無棉可紡,織工慘得都無法描述。俺想山東不也產花嗎,而且山東也遭了旱災,要是把山東的棉花運到松江府去不正好?花有了銷路,又能解決無棉可紡的大問題。雖然一舉兩得,但一想到漕河淺阻不暢,俺又擔心起來,若是通過漕運,是不是要等到冬天啊?會不會影響運漕糧?所以俺就想到海運……”

  “哈哈,好主意……”

  “還有,俺準備開征花稅,按貨值征,不亂來。跟復成信東家已經說好了,讓他們代征花稅,預估了一下,大概十萬兩之數,有點差強人意。”

  “好好,哈哈……”

  “萬歲爺啊,俺給您講,商人可是一點不虧,一船一千石花到了松江府轉手就凈賺千兩,所以花稅又算啥。還有啊,俺還打算讓復成信收花時,不能低于一兩二錢一石,現在臨清花價已經超過二兩一石,那神人說,他們松江府的花價最高有四兩一石……”

  “不錯不錯,”朱翊鈞十分高興,而且剛才笑過之后,居然一下覺得身體大好,哪哪都不痛了。

  “俺就想奏請萬歲爺同意海運,就從鳥不拉屎的地方開始起運。另外,還要雇募海船,俺想到臨時造新船恐怕來不及,當然,運費有承運的花商負擔。至于終點的港口定在哪里,以及之后的安排,還請萬歲爺斟酌看看……”

  “哈哈,好!”朱翊鈞心里盤算一番,忽然想起殿里那扇圍屏,中間有坤輿圖,于是起身離開桌案,走到大殿里。陳矩同樣起身跟著,文書官和近侍等人也緊隨其后。

  來到圍屏前,朱翊鈞仔細辨認輿圖里山東的部分,很快找到了魏進忠所說的‘鳥不拉屎’之地,伸手指著,然后在輿圖上來回滑動。半晌,他點點頭,問道:“陳矩,你覺得這地方怎樣?”

  陳矩心里憂心,很謹慎回答:“那里設港不是不行,只是運花也就不必繞成山險段,只要趁風向開船,抵達太倉應該很順利。”

  “朕沒想到,這魏進忠不但會辦事,而且還辦的漂亮。北花南運不就是一招妙棋?一下盤活南北兩省之地。”

  “陛下,臣以為開征花稅不是不可,只是十萬之額未免……而且山東目前陳增在帶征,一年也十萬有余,再加花稅將超二十萬兩。山東年年遭災已傷元氣,本就民力困乏,這二十萬兩的稅,恐怕……”

  朱翊鈞此時心情甚好,笑著對他說:“陳矩啊,你這筆賬就沒算對。姑且不說陳增,山東遭災朕也行了蠲免,以紓民力困厄。魏進忠所征花稅不過是對花商而言,他雖然說了一大通廢話,不也解釋了嗎?商人賺的是南北花價之差,他那十萬只針對差價來征,并非征于商人身上,更非征于百姓身上。這并無什么不妥,你的擔心多余了。”

  陳矩愣了,還能這樣解釋?

  不待陳矩說話,朱翊鈞又扭頭看著他:“要不……”遲疑了幾息,接著說:“要不這樣吧,陳增就不用帶征山東了,交給魏進忠全權負責……不,征與不征都交他來決定,確有必要取締的,朕準他先做后奏。”

  這話不僅讓陳矩吃驚,殿內所有的近侍,凡聽到的也無不驚訝,陛下怎么一下就改了畫風?陳矩一時不知說什么,嘴巴囁嚅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想到外廷那些天天上疏懇請陛下取消礦稅的大臣言官,真不知該替他們高興還是悲哀?

  魏進忠可是連一個字都沒提,陛下就自己答應了……

  “對了,你讓錦衣衛再多派些人手去山東,好讓魏進忠隨時調遣,保他行事順利,也避免民眾鬧事。”

  陳矩只得應道:“臣遵旨,另外……”

  “另外,魏進忠所提招募海船一事,你知道情況嗎?”朱翊鈞又問道。

  “當下只有行雇募之法,若為長久計自然是造修海船。現有的可載一千石的海船恐怕還需往南方招募,離山東最近的就是遼東糧儲船,也未必有一千石的載量。”

  “要是改造舊戰船呢?”

  “也未必來得及……臣以為在秋冬之前,不如考慮招募民間船幫。有以往的經驗可借鑒,隆慶六年那次海運規模就不小,雇募了三百艘,慣熟海路水手島人三百名,有六個船幫,歷時兩個月運了十二萬石糧抵達天津。”

  “說起來朕還還有些印象,十二萬石糧,三月從淮安出發,兩個月才到天津。”

  “是,想來是因為試航,較為小心謹慎。”

  “朕似乎記得還有一種沙船挺大,可載千石?”

  “沙船是一種平底船,確實比較適合北方淺水航線,最大的沙船所載何止千石。但目前這樣的沙船恐怕連龍江船廠都無尺度可考,更無從說造。南方的船幫應有沙船,造此船也只有民間能造。王宗沐第二次試航所造新船可載四百石,吃水不過三尺,他的想法是海河皆能適用。可是即便海中的小舟能載三百石的,都必須吃水六七尺方可行。”

  朱翊鈞睨眼看著陳矩:“你所說船幫,不會就是海上走私船隊?”

  陳矩道:“也不全是走私船隊。另外,臣也是想到棉花蓬松,一石花即便壓得緊實也比一石米所占地方多,一千石的花只有向上壘而無法向下壓,所以只能是大船,而且必須吃水至少六七尺的海船,海上才不會有傾覆的風險。”

  “朕明白了,”朱翊鈞沉吟,又看了看圍屏上的輿圖,遂決定:“魏進忠所提的,朕都準了,你讓文書房依據他那篇,重新擬一遍,下內閣擬票。再讓工部、兵部、戶部會議以看,給個章程出來,雖是一百多年沒造海船,但該造的還是造,該募工匠的還是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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