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119【義州行】
  沈一貫是懂得權變的,也是基于他所形成的三觀。

  好比礦稅,他并不否認礦稅一事,確實會帶來極大的危機,但為何不像李三才之流那樣堅決反對?

  因他有顧慮,顧慮之一,是他對君臣之別的顧慮;之二,才是對民生的考慮。而二者之間,皆含有他對自身前途的考慮。

  所以,當山東巡撫黃克纘獲知沈一貫繳還了圣旨,一度十分失望。不過細思之下,又懷疑是魏進忠在其中作梗,只苦于沒有證據。雖然他在不久之前已取消了山東一境的礦稅,但有他這樣的宦官在一天,這礦稅會不會卷土重來,誰也拿不準。況且,除了山東,天下可還依然未罷。

  權衡再三,決定上疏勸諫——“臣叨撫東土,曾目擊小民困于礦稅,明有包納之苦,暗有巧取之害,山東尚且如此,可見他處。日夜思望停止,如大旱之望雨也。竊惟國保于民,民保于信,人君所以聯屬億兆,惟此信之一字。若一事而二三其令,則民亦二三其心……況以天子而失信于民乎?伏望圣心幡然悔悟,將礦稅仍行停止。”

  當朱翊鈞收到此疏,魏進忠正好又被召見。于暖閣中,原本魏進忠正說起那日草場試銃之事,興致勃勃之間,卻如當頭一碗涼水澆下,倒讓他立刻冷靜不少。這幾日,他太飄了。

  只在心中,他還是咬牙切齒:“黃克纘……得想個法子對付才行,不然老是拖后腿,給俺惹麻煩。”

  朱翊鈞今日心情不錯,自那日病體好轉之后,這幾日,竟覺得輕松不少,日常的湯藥今日也停了,這是以往少有的情況。

  他覽過奏疏,沉吟片刻,問魏進忠:“進忠,你怎么看?”

  魏進忠想也不想,就道:“往后山東一地除了田賦鈔關鹽稅,其它所有進項皆歸內府,奴婢只是代為管理,他雖是一方巡撫,也管不了內府之事吧?”

  “哈哈哈,”朱翊鈞大笑,“你這回答也太雞賊。”

  “反正俺也跟師傅說了,他老人家都沒說什么。不過俺也知道,萬歲爺您自有您的想法,奴婢自是聽您的。”他既敢這么說,其實是篤定皇上清楚,此礦稅已非彼礦稅,就拿去年的花稅來說,讓內帑充盈不少,皇上會舍得每年這一大筆進項?才怪!

  “嗯……只是黃卿家的疏朕還是要復,待朕想想。”

  魏進忠聞音知意,又一轉心眼,既然要對付黃克纘,不如趁此就提一提:“萬歲爺,奴婢曾聽師弟提過,沈閣老早在幾年前就提過墾田山東的建議,如今幾年過去,奴婢以為,還得加快啊,盡力多招能耕之民,無論軍屯還是民屯。還有,上回奴婢也跟您提過,盡快招手工匠人落戶登萊,如今青島口已在大建船塢,蓬萊船廠都還未落實,就因極缺熟練的匠人。”

  “朕記得,不是已經下旨了嗎?”朱翊鈞不由奇道。

  “是,您確實早有諭旨,但奴婢嫌慢,倒也不是怪地方官辦事不利,就是……感覺缺個專門管理此事的廉干官員,”魏進忠皺著眉頭,顯得有些苦惱,“奴婢想,若是登萊專設巡撫,來管理此事,較為妥當,畢竟黃撫臺要巡撫整個山東,諸事繁雜,未必能兼顧左右。”

  朱翊鈞一聽,這些話似在哪里聽過,他想了片刻,記起來了:“你一說,朕倒想起來了,援朝之初,就有疏提要專設登萊、天津巡撫,那時也下了部議,后來是否有后續,朕也不記得了。”

  魏進忠暗暗笑了,要的就是這話:“咦?萬歲爺,奴婢覺得,這個使得。”

  “那這樣吧,你把你想的,說出來聽聽,”朱翊鈞又笑著問。

  “如今山東副總兵,本就在登州,以登萊巡撫節制,恰能互補,又于兵事有利,也可為山東巡撫分擔軍政壓力。萬歲爺您想是這道理不,若無登撫,調兵御寇之責豈不要東撫承擔?那他很可能會頻繁往移于濟南和登萊之間,疲于奔命,若真碰上戰事,機事變在呼吸間,而文移動經旬時,鞭長不及馬腹。易顧此失彼啊。”

  “嗯,似乎有些道理。”

  “再說,一省設二撫,也非山東獨創,不早有之?況且登萊設撫也并不意味就改變了山東巡撫的轄區,充其量是主管和兼管之別。不說軍政,就說民政事務,還得山東巡撫上奏。只是軍政登撫要參與的多,但也不意味東撫就沒參與權。”

  “這就基本屬于‘兩屬’性質,”朱翊鈞點頭道。“你想的細,這點朕倒是沒想到。”

  “也不是奴婢想的細致,不管出于何種目的設撫,總是要涉及到具體事務的,這也是奴婢這一年來,在山東感受比較深的。”

  “呵呵,”朱翊鈞大笑,“看來朕讓你去山東還是去對了。”

  魏進忠并不提自己的鎮守之名,甚至不開口討要調兵的御寶文書,他很明白,皇帝并不會不清楚這些。反正他也摸透了,這外朝的官吶,就是一級一級的節制,設登萊巡撫必設相應的節制,除了科道,就是內臣鎮守。

  “對了,萬歲爺,”魏進忠又道,“至于人選,還得讓吏部和兵部多操操心,盡快吧。”

  “朕自曉得催促。”

  “還有啊,奴婢再給您說說那天試銃的事……”魏進忠又講起那天與一班錦衣衛兄弟,約上趙士楨一起在天師庵草場試銃的經過。

  那場面,他確實大為震撼。他本就尚武,銃炮這東西,威力巨大,在他眼中,簡直就比肩天下任何刀槍劍戟了,更不用說,他親手試過之后。

  但是他也很奇怪,這么好的東西,為何竟入不了萬歲爺的眼?明明趙士楨屢次呈上神器疏,光他曉得最近一次就是去年呈給皇帝的《恭進神器疏》、《恭請造用歸一疏》,還有《御前近侍合用輕短鳥銃內直揭貼》。這揭貼是他最有興趣的。

  不過轉念想想,他也能猜到答案。趙士楨這人,說實話,要不是他對銃極感興趣,也不會待見這人,何況外朝那些官僚。萬歲爺也未必清楚他的能耐,沒人在爺面前替他說好話,爺能記住他才怪,最后肯定就不了了之。

  “說了這老半天,那你的意思……”朱翊鈞似乎頗有興致,遂問道。

  “爺,奴婢敢請御馬監呈疏,請造這些銃炮,以裝備勇士營等。另外,奴婢還聽說,這些年都是趙士楨自己出資研制,所以,關于研制款項,也請御馬監出資資助趙士楨。就在天師庵草場西邊的火藥局就行。”

  “那造出的銃炮除了御馬監,還有誰要?”朱翊鈞又問。

  “嘿嘿,”魏進忠笑了笑,“奴婢可出資從御馬監購進。”

  “哈哈,這買賣,朕覺得你吃不了虧呢?”朱翊鈞一聽也笑道,隨后想了想,“既這樣……那,朕就準了。”

  魏進忠一聽連忙又給跪下叩首,口中直呼萬歲爺英明,聽得朱翊鈞十分舒服順耳。

  “還有一事,奴婢也得向萬歲爺奏明,”魏進忠緊接著又說道。

  “切~行啊,進忠,”朱翊鈞哼笑一聲,“得,朕就讓你今日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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